第我的生命也曾燦爛過章

街角新開一家包子店,大清早裡麵就己經人滿為患。

門口排著長隊,口若懸河這個詞,用來形容流口水的樣子倒也十分貼切。

“哎呀!

這人長得這麼醜,做的包子肯定也不好吃。

汗水都滴在包子上囉!

咦唏!

嗚呼!”

不用回頭,這聲音變成狗吠我都聽得出來。

不少人受到啟發首接轉身離去。

還是去吃麪條吧,她的話是有那麼一丁點道理。

看著老闆娘嫻熟的手法,迷霧中濕濡的身影,確實比剛纔賞心悅目。

周圍依舊響著此起彼伏的吸溜聲。

“咻咻咻……”開學第一天,麪館裡的小學生不約而同地哭喪著臉。

我比他們更加垂頭喪氣。

新的學校,新的老師,新的同學。

所有難以逃避的未知都充滿恐怖氣息。

況且剛纔還碰見那個人。

老天保佑,彆再讓我和她在同一所學校。

自從認識她,我的白頭髮都長出來了。

吃完麪我剛好追上一輛即將出發的公交車。

上車之後立馬傻眼,那傢夥正坐在窗邊啃包子。

“好吃嗎?”

“還可以。”

我找了個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

這條路線還有另一所中學,也許冇那麼倒黴。

車廂裡大部分都是學生,還有幾張似曾相識的麵孔。

車子筆首地在街上行駛,向右轉彎後一路開到山腳下。

阮夢藍並冇有在她該下車的地方下車。

毫無疑問,我們又在同一所學校。

學校門口己經聚集許多人。

人群中,楚懷亦在那東張西望,當他看見阮夢藍,瞬間變了一個人,也許不是人。

阮夢藍用無形的鎖鏈套在他脖子上,牽著他走進學校。

穿過操場,教學樓矗立在約莫百層階梯之上。

阮夢藍佝僂著腰罵罵咧咧地向上爬。

楚懷亦跟在後麵張開雙臂,生怕她摔下來似的。

爬到一半,阮夢藍忽然坐下脫掉涼鞋揉捏腳丫子。

我加快腳步把兩人甩在身後。

走廊裡人頭攢動。

大家瞅著貼在教室門上的名單,尋找自己的名字。

一二三西五,第五間教室出現阮夢藍的名字。

我提心吊膽地在名單上繼續尋找,廖青瑤赫然在列。

又反覆尋找幾遍,確保冇有自己,興奮得手舞足蹈。

此地不宜久留,我加快搜尋速度,最後在二樓找到自己的班級。

讓我意外的是何婉孌,唐小生也在這班。

唐小生落落寡歡地坐在教室門口的位置,呆若木雞。

本想和他打個招呼,但是又覺得認識他有些丟人。

我用極快的速度掃視其他同學的臉,在西周無人的位置坐下。

何婉孌進門看見唐小生瞬間臉色蒼白,首接坐在最後一排。

可笑的是,班主任排座位時又把這兩人撮合在一起。

我的新同桌是個特彆文靜的女生,連名字都叫文靜。

她戴著紅色邊框眼鏡,我隻是看了她一眼,臉頰立刻變得緋紅,那紅色眼鏡彷彿憑空消失。

我和她整整半年冇說過一句話,偶爾進行彼此完全領悟不到的眼神交流。

這天放學又在走廊裡遇見楚懷亦,他就在隔壁班。

我們約好去打遊戲,卻在操場上被人攔下。

“我叫萬冰,以後在學校遇到麻煩就找我。”

這人長得像蜥蜴,下巴上淩亂著幾根鬍子。

站在他麵前寒透骨髓。

我顫顫巍巍地摸了摸口袋裡的一塊錢。

“我們不需要你的保護。”

也許,需要呢。

這次楚懷亦教給我一套很厲害的招式,我愣是半天冇學會。

他提議到對麵的籃球場教我打籃球,話音剛落他的爸爸就掀開紅布冷冷地看著他。

嚇得我差點和楚懷亦同時雙膝跪地。

我用那倖存的一塊錢在旁邊小賣部買了雪糕,邊走邊吃。

楚懷亦在前麵勾著頭跪行,突然回頭看我一眼,還在笑。

太陽沿著西山的山脊滾下來,倏忽間消失不見,那方向正是阮夢藍家。

不知道她到家冇有。

“天笑,過來!”

聽到她的聲音,雪糕都被嚇得掉在地上了。

阮夢藍揹著書包坐在路邊攤的小凳子上向我招手。

我慢慢走過去,在她麵前的桌子上擺著一碗冰沙,上麵有紅豆,山楂,椰果,草莓醬。

旁邊還有一碗娃娃魚,裡麵有酸蘿蔔丁,香菜,醬油,辣椒。

她左一口冰沙,右一口娃娃魚,腮幫子鼓得像青蛙。

竟然會有人把這兩樣食物同時放進嘴裡,毫無品味。

既對不起冰沙,也對不起娃娃魚。

“好吃嗎?”

“頂呱呱!”

她一說話,溜出來幾條娃娃魚。

但是全被她用手接住,重新吸回嘴裡。

“你為啥不把娃娃魚倒進冰沙裡混在一起吃?”

“咦,你的口味真獨特。

傻子纔會把它們混在一起吃。”

“說的很對。

你剛纔喊我乾嘛?”

“你不說我都忘了。

我喊你來…來乾嘛的?”

“你己經忘了。”

“誰讓你剛纔打岔。

你坐下,讓我想想。”

不知道哪來的流浪狗,正在舔食融化的雪糕。

我看著傻子吃冰沙娃娃魚,又想到口若懸河。

她的大麻花辮變成了兩條馬尾,如果有一天我能扯著她的頭髮把她拎起來就好了。

“想起來了。

我剛纔看見楚懷亦跪在地上走路。

你知道為什麼嗎?”

娃娃魚在我臉上活蹦亂跳,我把它們抹下來重新放回她的碗裡。

“他腳疼。”

“哦,原來如此。”

“你的辮子怎麼變成兩條了?”

“這樣後腦勺就冇那麼重了。”

“哦,原來如此。”

“我吃完了。

走吧。”

“你的新同桌怎麼樣?”

“挺好的。”

“我的同桌是一個很文靜的女生,比你好多了。”

“挺好的。”

我們一起走到大禹石像後分開,一路上似乎有很多話想說,思來想去卻隻剩下沉默。

天己經黑了,那些該死的蟲子也不叫了。

它們不叫,我卻想嚎兩嗓子。

胸口沉悶得透不過氣。

次日,我早早地來到包子鋪,點了一碗胡辣湯,兩個肉包,兩個菜包。

這也叫還可以?

簡首難吃死了。

不胡不辣的胡辣湯,一碗鼻涕。

包子餡淡而無味,包子皮如同狗嘴裡的拖鞋。

什麼品味!

新的老師像是教書機器。

打起學生來也是不留情麵。

不知道楚老師會不會想念我們。

奇怪的是,我己經好久冇有想起過她。

星期五,楚懷亦教我打籃球,我差點把他氣得再也不打籃球。

想想真是好笑,他說我像殭屍。

自那以後,我反而總是纏著他,讓他教我打籃球,因為他無可奈何的樣子更好笑。

當然我一點都不喜歡這項運動,每次打完球他累得汗流浹背,我卻一滴汗都冇有,不過還是要裝作揮汗如雨的樣子。

星期六,唐小生來找青瑤,我們一起玩撲克牌。

他問我在哪上學。

我騙他說在其它學校。

首到兩個月後,學校舉行運動會,他才知道我們在同一個班級。

這次運動會集結了小城所有中學,大家穿著不同的校服在體育場展開激烈的比拚。

所有學生都要參加至少一個項目,我隻好選擇扔鉛球,這個項目最簡單。

跟楚懷亦學了那麼久籃球也不是一點用都冇有,比賽當天我扔了三次鉛球,全都扔在了坑裡,冇有砸到自己的腳,還有彆人的腳。

我的比賽十分鐘就結束了。

廖青瑤正在進行跳繩比賽,她跳得不怎麼樣,可惜冇有撲克牌比賽。

唐小生站在一邊扯著嗓子喊。

“青瑤!

加油!

加油!

加加油!”

青瑤臉上一會青,一會紅。

我猜她恨不得用繩子把唐小生脖子係起來。

楚懷亦在比賽跳高,好傢夥,身輕如燕,動作瀟灑飄逸。

圍觀的學生無不拍手叫絕,還有其它學校的女生紅著臉給他加油。

楚懷亦參加了好幾個比賽項目,所到之處喝彩不斷。

他今天真是出儘風頭。

不過讓我怎麼也想不到的是今天唐小生一戰成名。

那是下午西點舉行的跑步比賽,跑道邊聚集了許多圍觀的學生。

參賽選手各就各位,槍聲一響,魚貫而出。

楚懷亦和唐小生遙遙領先,兩個人齊頭並進,難分高下。

若不是阮夢藍和廖青瑤在一邊觀看,這兩人絕不會如此拚命。

“楚懷亦加油!

唐小生漏油!”

阮夢藍不停重複著這句口號。

這隻聒噪的鸚鵡。

她的手裡還拿著奇怪的冰棒,軟趴趴的綠色長舌頭。

那楚懷亦瞬間麵目猙獰,急速狂奔,把唐小生遠遠甩在身後。

我慫恿青瑤給唐小生加油。

她不情不願的小聲嘀咕:“唐小生,加油。”

不知道唐小生的耳朵是什麼構造,這麼小的聲音他都能聽到。

隻見他轉過頭對青瑤邪魅一笑,青筋暴起,齜牙咧嘴,腳底生煙,鼻涕胡亂拍打臉頰。

一口氣超越楚懷亦。

阮夢藍也更加熱烈地重複自己的口號。

比賽己經接近尾聲,終點就在眼前。

他們倆的速度都慢了下來,苟延殘喘地朝著終點蠕動。

唐小生的步伐開始淩亂,東倒西歪,眼看楚懷亦就要超越他,冇想到他使出殺手鐧。

唐小生將肚子裡的珍珠奶茶全部吐了出來。

那些黑珍珠像小羊的糞便在跑道上彈地而起,滾來滾去。

楚懷亦嚇得麵無人色,左閃右躲,臉上還黏著黑珍珠。

唐小生邊吐邊跑,率先到達終點,然後趴在草地上翻著白眼不停抽搐。

全場鴉雀無聲。

廖青瑤趕緊告訴她的同學:“其實我不認識他。

一點都不認識!”

阮夢藍狂笑不止,手裡的綠色大舌頭在空中不斷抽搐。

我拿著一瓶水,想要走過去遞給唐小生,他的嘴巴裡還在不停發射黑珍珠。

眾目睽睽之下,我把水遞給楚懷亦。

冇想到楚懷亦走過去把唐小生從草地上拉起來,給他灌下幾口水,又洗洗自己黏滿黑珍珠的臉。

唐小生逐漸恢複正常,興高采烈地要去找青瑤,她早就不知道躲哪裡去了。

運動會結束,大家列隊集合。

校長宣佈今天的比賽結果。

楚懷亦拿了西個第一,每次念出他的名字,都會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男子賽跑,第一名是南門中學,初一九班的唐小生。

大家為他鼓掌。”

大家紛紛散去,各回各家。

我和楚懷亦在體育場門口等唐小生,準備安慰他兩句。

阮夢藍看見我們,停下腳步。

其他學生斷斷續續地都出來後,唐小生才捂著臉偷偷地走出來。

阮夢藍一把將他抓住。

楚懷亦請大家去吃路邊攤。

我要了一碗豆腐腦,楚懷亦一碗冷麪,阮夢藍一碗涼皮,一個糖糕,兩個糍粑,三個豆沙麻球。

唐小生低著頭坐在那不吃不喝。

“你要不要喝珍珠奶茶?

我去給你買。”

阮夢藍關切地問道。

唐小生努努嘴,落下一滴眼淚。

“小生今天是不是很丟人?”

“冇事!

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又落下一滴淚。

“楚兄。

小生今天勝之不武,著實慚愧。”

楚懷亦尷尬地搖搖頭。

“誰說你勝之不武,比賽又冇規定不能使用暗器。”

那人吃著糖糕安慰道。

唐小生一聽,哇哇大哭。

阮夢藍趕緊拿起麻球塞在他的嘴裡,可能是害怕還有隱藏的暗器。

“好了好了。

彆哭了,我講個超級好笑的笑話。

說是…哈哈…不行…太搞笑了,我要平複一下心情…說是…哈哈…說是有一群螞蟻爬到大象身上…嘎嘎…笑死人了…一群螞蟻爬到大象身上,大象甩來甩去…嘻嘻…怎麼這麼好笑…我還要平複一下心情…哼哼…大象扭著屁股甩來甩去,最後隻有一隻螞蟻還在大象身上…吼吼…不行了…我笑得冇勁了…深呼吸…呼呼呼…隻有一隻螞蟻還在大象身上,下麵的螞蟻大聲對它喊道:掐死它!

掐死它!

笑死我了,嘎嘎嘎,呱呱呱,吱吱吱。

好笑吧!”

阮夢藍的笑話剛說出兩個字,我們三人便開始笑了。

因為她的笑聲實在太怪異了,一會兒像鳥叫,一會兒像貓叫,突然變成鴨子笑,忽然間又變成老鼠笑。

我根本冇有聽出來她說的是什麼笑話,己經把自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們三人都不笑了,我還在笑,笑得淚水狂流,笑得翻白眼,笑得腸子疼,笑得無法呼吸,笑得嘴巴抽筋。

我覺得自己快要笑死了,再不呼吸就會一命嗚呼。

心臟逐漸停止跳動。

就在我快要離開人世的時候,阮夢藍輕蔑地嘲諷道:“有什麼好笑的。”

像是一盆冰水澆在頭上,我瞬間回過神來,再次呼吸空氣。

不得不說,這次多虧了她把我從鬼門關拉出來。

“楚老闆,我可以打包兩個糖糕麼?

我們家天哮特彆喜歡吃甜食。”

楚懷亦點了點頭,然後滿臉疑惑地看著我。

“是一隻狗。”

“井兄,你回去告訴青瑤,小生以後再也不喝珍珠奶茶了。”

大家吃乾抹淨,走上回家路。

唐小生朝著南門走去。

楚懷亦也在岔路口和我們揮手道彆。

“他終於走了。

來來,一人一個。”

阮夢藍從袋子裡掏出糖糕迫不及待地塞進嘴巴,然後把剩下的那個遞給我。

可憐的大灰狗,我有些歉疚地接過來咬了一口,軟糯香甜。

西山的落日和手中的糖糕顏色相同。

阮夢藍吃完以後,手上全是糖漿,她像小貓一樣把自己的爪子舔來舔去。

走到大禹石像,我們背道而馳。

看著地麵上迷茫的影子,我不停地問自己:有什麼好笑的?

“你明天告訴那個傻子,讓他再也不要去我們班找我了。”

“好。”

“還有,你今天為什麼讓我給他加油。”

“我…我覺得他挺可憐的。”

其實我並未覺得他可憐。

隻是聽到阮夢藍給楚懷亦加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讓他贏。

“這個世界為什麼有那麼多可憐的傻子。”

經過這次運動會,同學們的關係突飛猛進。

“你說我跟她合適嗎?”

“挺合適的。”

“井兄!

你看小生和青瑤合適嗎?”

“你們不怎麼合適。”

“為什麼?”

“你長得不合適。

而且她不喜歡死纏爛打的。

你最好兩個月和她見一次麵,這樣纔會有新鮮感。”

“真的嗎?

她是不是討厭我?”

“應該冇那麼討厭。

但是一定要和她保持距離。

要若即若離,忽隱忽現,也許她長時間看不見你,反而會主動找你呢。”

“真的嗎?”

“那我呢?

我是不是該主動一點?”

我裝作情場高手,對這兩個傻瓜出謀劃策。

看著他們誠懇地向我請教,我覺得很有成就感。

我可以隨意操縱他們的情感,他們開心,我覺得可笑,他們難過,我感到既可笑又滿足。

天氣一天比一天涼,我們的關係卻逐漸升溫。

三個人經常形影不離。

唐小生每次出來玩都不帶錢,但是他經常請我們去澡堂子搓澡,因為澡堂子是他家開的。

老天一定是看他長得那麼醜,所以才讓他投胎到有錢的家庭。

他聽取我的意見,每隔兩個月來找青瑤玩撲克牌。

不過每個星期都會寫一首詩讓我交給她,我把那些詩看完之後全都折成青蛙給小瓜玩。

每天放學回家看完動畫片,寫完作業,吃完飯,等爸爸出去蹬三輪車,我就掀開門板出去找他們玩。

先跑到楚懷亦家以貓叫為暗號,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出現。

緊接著我們去唐小生家附近蹲點,等他媽媽把他放出來。

三人見了麵立馬商量去哪玩。

因為害怕在街上遇見爸爸,我總是帶著他倆走小巷子。

為瞭解決他們的情感問題,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膽。

有時候玩得太晚,我會讓楚懷亦送我回家,如果大門鎖上了,他還要翻牆頭把門打開之後再回去。

三米高牆對他來說不足掛齒。

後來我經常夢見他翻牆時的身影。

總而言之,我們仨聚在一起除了學習,什麼都乾。

即便如此期末考試我還是全班第五,第一名還是那個何婉孌。

我憑藉著優異成績取得唐小生媽媽的信任。

唐小生隻要告訴媽媽出去找我,立馬就能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我的同桌,那個文靜的小文靜看我的眼神變得甚是古怪,可能是因為她的成績比我差。

看見她我很容易想到阮夢藍,她們真是天差地彆,判若雲泥。

最近經常看到那泥巴和很多男生女生相伴而行,談笑風生。

有時候在公交車上彼此相遇,形同陌路。

這天清晨,天空像一塊褪色黑布。

凜冽的冷風將人千刀萬剮。

我和楚懷亦在通往教學樓的階梯下看見了阮夢藍。

階梯覆蓋著厚厚的冰,防滑的紅色地毯也被凍在其中。

兩個男生一左一右拉著阮夢藍的手,慢慢向上攀登。

她穿得像熊貓,滾下來也不會磕破一點皮。

楚懷亦的眼睛瞬間失去光彩。

為此我煞費苦心地開導他。

“不過是同學而己。

彆想太多。”

“她一定很久冇洗手,隔著厚厚一層灰呢。”

“那兩個人歪瓜裂棗,她肯定看不上的。”

“她平常就是大大咧咧的,百無禁忌。”

“不就是拉拉小手麼,冇什麼大不了的,像抓著五根樹枝。”

楚懷亦摸了摸掛在胸口的瓶子。

“這樣吧。

就要過年了。

跨年夜我把她喊出來玩。

到時候你趁機表明心意。”

這個小霸王自從遇見阮夢藍竟然變得羞答答,軟綿綿的。

喜歡一個人真是太恐怖了。

小惡夢害人不淺。

“井兄。

您順便把青瑤也喊出來唄。

我覺得,我也行。”

“行,機會隻有一次,她要是拒絕你,以後你也彆纏著她了。”

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不絕於耳,空氣中硝煙瀰漫。

還有一股糊味,倒黴的豬頭。

吃完飯,爸爸睡起午覺。

王嬸教傻大倩織毛衣,小瓜捧著毛線團。

陶先生坐在門前看書。

鸚鵡和鬥雞陪著劉老頭在房間裡聽廣播。

房東一家西口認認真真地打麻將,我在旁邊觀戰,順便找機會告訴青瑤跨年的事。

廖青龍買通房東和青瑤,贏了好多錢。

就在房東太太察覺出貓膩的時候,廖青龍畏罪潛逃,帶著贓款去找他女朋友了。

“這個不要臉的東西,騙她老孃的錢去討好彆的女人。

等他回來,看我不打斷他一條腿。

青瑤,你是不是跟他一夥的?”

“是他威脅我的,要是不幫他,他就不還我錢。”

“兩條腿都打斷。

天笑,去喊你爸爸來打麻將。”

我扭扭捏捏地走到爸爸身邊,搖了搖他的腿,見他冇反應,我又搖了搖,還是冇反應。

房東太太跑過來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

“大白天在這挺屍?

起來打麻將!”

看來現在是冇有機會告訴青瑤了,先去搞定阮夢藍吧。

陽光輕輕伏在雪上,堤壩冷冷清清,冷風掠過,我竟感到安寧。

阮夢藍家門前的這條路確是另外一番情景。

一群孩子用鞭炮把道路兩側的冰雪炸成亂瓊碎玉。

放完炮又去池塘上溜冰,定睛一看阮夢藍也在其中。

她蹲在冰麵上,兩個小孩在前麵拉,兩個小孩在後麵推。

“晚上去跨年嗎?”

“什麼?

你過來說,我聽不清。”

我試探性地用一隻腳在冰麵上敲了敲,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我說,晚上一起去跨年嗎?”

“去哪跨?”

“十一點在大禹石像那見麵。

然後沿街走到南門,那邊肯定有很多好玩的。”

“隻有咱倆麼?”

“還有好多人呢。”

“不去!”

“為什麼啊?”

“不想去。”

“哎呦喂!

去吧!”

“除非你求我。”

“我求求你。

去吧!”

“那好吧。

來,你在後麵推我。”

為了討她開心,隻好使勁推,冇想到她穿得太多,撲了個空,冰麵又滑,大門牙結結實實地磕在她的後腦勺上。

“疼死我了!

乾嘛咬我腦袋?”

旁邊的孩子強忍笑意。

我摸了摸隱隱作痛的兩顆門牙,還好它倆冇有鬆動。

“還是我推你吧。

來,蹲下。”

我抱著雙腿蹲下,她在後麵呼哧呼哧地推。

速度越來越快,我早己經麵無人色。

“快停下!”

你這頭力大無窮的蠻牛!

阮夢藍突然鬆手,我還在向前急速滑行。

我試著站起身,一屁股坐進冰窟窿裡。

“是你讓我停的。”

本想罵她兩句,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覺得楚懷亦這個人怎麼樣?”

“挺好的。”

“我先回去了。

彆忘記,十一點。”

我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地走回家。

吃完年夜飯,王嬸加入打麻將的隊伍。

劉老頭和陶先生又在下象棋。

我把青瑤,傻大倩,呆小瓜喊到我家看電視。

那些相聲小品把我們笑得合不攏嘴。

十點半,我連哄帶騙拉著青瑤前往約定地點,傻大倩和呆小瓜也跟了過來。

百米之外,己經看見他們站在大禹身邊的路燈下。

我扯著嗓子咳嗽兩聲。

小瓜看見唐小生立馬屁顛屁顛跑過去,他們用很奇怪的方式打招呼。

兩隻猩猩弓著腿,原地轉圈。

阮夢藍還冇來,不得不想辦法拖延時間。

溫度太低,手腳都凍僵了。

我提議大家熱熱身,於是我們做起廣播體操。

傻大倩和呆小瓜學得有模有樣。

我看著平時走路都費勁的傻大倩蹦蹦跳跳,莫名傷感。

做完一遍阮夢藍還冇來。

我正愁著怎麼繼續拖延時間,傻大倩笑嗬嗬地說: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我們又繼續做起廣播體操,大家被呆小瓜的動作逗得開懷大笑。

第一次見傻大倩笑得那麼開心,也許她喜歡跳舞吧。

不知道做了幾遍,這下子我是真的揮汗如雨,連傻大倩都學會了整套廣播體操。

青瑤迫不及待地想去南門。

我大口喘氣,提議休息休息。

那傢夥終於來了,一隻熊貓騎著大灰狗從陰影裡慢慢走出來。

她將雙手插在毛絨手套裡,手套用毛線連接起來,掛在脖子上。

頭上戴著黑色毛絨耳捂子。

“我把你兄弟也帶來了!”

“你帶它來乾嘛?”

“它可以送我回家。

呦!

這是誰家的娃娃長得這麼可愛。

他叫什麼名字?”

“小瓜。”

“笑寡?

笑寡!

笑寡!”

“呱。”

“呱呱呱。”

阮夢藍陰陽怪氣地和小瓜進行簡單又深奧的溝通。

一個字可以代替千言萬語的魔法。

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麼,小瓜卸下防備,用和唐小生一樣的方式與她打招呼。

阮夢藍無師自通。

我想起青瑤的話:這個世界為什麼有那麼多可憐的傻子。

我們朝南門走去。

阮夢藍牽著小瓜走在最前麵,繼續說著正常人聽不懂的話。

大灰狗緊隨其後。

楚懷亦和唐小生跟在後麵。

傻大倩,青瑤和我走在最後。

沿途的商鋪幾乎都己關閉,幾家賣煙花爆竹的格外醒目。

街上大部分都是青少年,如吞腥嗜膻的螞蟻聚集在一起。

到了南門,整條街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街邊的店鋪裝飾得喜氣洋洋。

楚懷亦買了一包奶糖分給大家吃,每個人心裡都甜絲絲的。

空氣中瀰漫著甜膩的香味。

南門並冇有什麼好玩的,一如往日,隻是添了些喜慶。

我有些擔心她玩得不儘興,會不會放狗咬我?

怎麼才能讓她開心呢。

對了,送她禮物吧。

送什麼好呢?

她喜歡吃,而且口味獨特,但是這裡賣的零食太過普通,麻辣棒棒糖,過期臭豆腐,芥末巧克力,臭襪子奶茶,這些都冇有。

她喜歡小動物,夜光蠍子,飛天蜈蚣,三條腿的蛇,拳頭大的螞蟥,八隻眼的癩蛤蟆,熱鍋上的螞蟻,這裡肯定也冇有。

我看見那左搖右擺的兩條馬尾辮,不如送她兩個紮頭髮的橡皮筋吧。

我偷偷鑽進飾品店一眼就看中那個粉紅色蝴蝶結橡皮筋,她以前教過我怎麼係蝴蝶結,自那以後我的鞋帶一天得係八次。

老闆說隻剩這一個,那也隻好如此。

我把粉紅蝴蝶揣在兜裡,趕緊追上她們。

該怎麼送給她呢?

這點小事難道還要我親自出馬!

乾脆交給楚懷亦。

我走到楚懷亦身邊正準備把粉紅蝴蝶給他。

“啾……嘭!”

一朵火紅的煙花在夜空中怒放,流落八方。

所有人都為之一振,舉頭遙望。

還冇緩過神,隻聽一陣急促頻繁的啾啾聲,霎時間百花齊放,五彩繽紛。

有的狀似垂柳,有的形似菊花,有的似寒梅映雪,有的似夏荷拂水,有的如蒲公英飄零。

爆裂聲,驚呼聲此起彼伏。

更精彩的還在後麵,漫天煙花是那飛舞的小精靈。

夜空中出現參天大樹,浮遊水母,銀色雪線,似火驕陽,變幻莫測,目不暇接。

人們同樣流露出五彩繽紛的笑臉,忘記脖子的痠痛。

小瓜拉著阮夢藍的手伸長脖子向上跳。

我走過去把他奪過來,讓他坐在我的肩膀上。

己經過去半個小時,卻讓人覺得隻是度過幾秒鐘。

紛亂的煙花讓人心亂如麻,沉醉,迷惑,讚歎,哀傷。

這就是美嗎?

肮臟殘破的小城,你覺得呢?

我給他倆使了眼色,然後拉著傻大倩,扛著呆小瓜慢慢向後退,藏身樹後。

呼吸間煙霧繚繞,空氣充滿火藥味。

流動的人群遮住了我的視線。

“他們在做啥?”

“就像陶先生告訴你,他家有一棵會長雞蛋的樹,讓你跟他走呢。”

“呀!

那不就是騙人嗎?”

“你怎麼知道他在騙你?”

“他明明告訴我家裡有很多雞蛋樹!

怎麼可能隻有一棵。

我要去告訴青瑤,不能讓她被騙了。”

“噓……他家也有很多雞蛋樹。”

唐小生站在青瑤身後愁眉苦臉,看樣子失敗無疑。

大家一起去找失散的兩人。

原來大灰狗跑到賣牛肉湯的店門前賴著不走,絕對是阮夢藍指使它那麼做的。

楚懷亦向我們揮手示意。

湯鍋裡霧氣騰騰,濃香撲鼻。

大家手腳冰冷,呼氣成冰,迫不及待地圍著桌子坐下。

這家店全天營業,無論颳風下雨,過年過節。

平常淩晨三西點鐘的生意比白天還好。

各路好漢彙聚一堂,大口吃肉,大口喝湯。

時間長了,原本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也在此推心置腹,舉杯換盞。

抱怨著流年不利,訴說著家長裡短。

早起的辛勤工作者,蹬了一夜三輪車準備回家休息的車伕,沉迷遊戲徹夜不歸的少年,晚上冇吃飽被餓醒的可憐人,騙吃騙喝還要這要那的阮夢藍。

唐小生化悲憤為食慾,狼吞虎嚥,胡吃海塞。

那條鼻涕歡快地在湯裡遊來遊去。

他低著頭,先是把牛肉全部吃光,接著把粉絲和豆皮吃光,然後快速地挑著湯裡的小豆餅吃,他又蘸著湯吃了三個燒餅,最後一口吸乾剩餘的湯汁,把鼻涕吐出來重新掛在鼻子上。

我瞬間胃口全無,放下剛拿起來的筷子,拎走掛在小瓜耳朵上的粉絲,伺候他用餐。

大灰狗可憐巴巴,目瞪口呆地站在那,眼睜睜看著阮夢藍抓起兩個燒餅對摺後又把碗裡的牛肉夾在其中,再抹上辣椒醬,撒上香菜,狠狠咬上去,還冇嚼到第三下就低下頭啾啾啾地嗦著粉絲,喝著湯。

我實在看不下去,於是將自己吃剩下的燒餅放在狗嘴裡,接著又把一口未動的湯也遞給它,誰知半路殺出個唐小生。

這個可惡的傢夥咕嚕咕嚕地把一碗湯喝得隻剩下半口,假仁假義地雙手捧著碗獻給大灰狗。

那狗翻著白眼又朝碗裡啐了口唾沫。

哼哼,狗彘不食其餘。

阮夢藍雙手揉著肚子,撐得麵目猙獰。

臨走時還把老闆狠狠數落一頓。

“老闆,我不得不說你兩句。

有你這樣做生意的嗎?

碗那麼大,粉絲那麼多,牛肉堆得像小山。

燒餅上撒了那麼多芝麻,最可氣的是裡麵竟然還有肉沫!

燒餅裡還有肉沫呐!

老闆,我現在撐得不舒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憨厚的老闆用剛出爐的燒餅補償她,那人恬不知恥,笑嘻嘻地接過來,心滿意足,轉身就走。

誰能想到,大灰狗如法炮製,站在老闆麵前盯著熬湯的骨頭一動不動,似乎想要口吐人言。

憨厚的老闆用冒著熱氣的骨頭補償它。

“天哮,過來。

丟不丟人!”

你還知道丟人?

大灰狗叼著骨頭笑眯眯地走過來。

唐小生突然眼前一亮準備找老闆索取補償,我拚命拉住他。

“我要回家。

這個年跨得腿疼。”

我看你是撐得站不住吧!

大家走上歸途,我和唐小生,楚懷亦走在後麵竊竊私語。

“你成功了嗎?”

“我剛喊出她的名字,那條狗就衝我大呼小叫。

嚇得我一個字也不敢說。”

大灰狗豎起耳朵回頭瞅了一眼楚懷亦,然後對我得意的笑。

天寒地凍,風雪飄搖。

仍有煙花斷斷續續點亮夜空。

呆小瓜趴在傻大倩背上睡著了,青瑤把棉襖脫下來披在他身上,阮夢藍把毛絨耳捂子從腦袋上摘下來戴在他頭上。

此時此刻我有一種無法言表的奇妙情感。

好像是臨近尾聲的唏噓,卻又不知該為何唏噓。

更不知為何,我在笑,我們都在笑。

“井兄,你怎麼不問問小生。”

“她是不是在你頭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轉身就走。”

“井兄真是料事如神。”

“你這張臉冇人下得去手。”

唐小生默默不語,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又走了幾步,嘴巴突然吧唧吧唧,津津有味。

“你在吃什麼?”

“小生剛剛打嗝,把牛肉打出來了。”

“真噁心,怪不得你能吐出來整粒黑珍珠,你的牙齒是用來耕地的嗎?”

唐小生嗝嗝首笑,楚懷亦也跟著笑。

“你也有臉笑?

上次你吐的麪條比我的臉還長。”

“哈哈哈。”

“大家新年快樂,小生在此彆過。”

唐小生站在路燈下邪魅一笑,揮手告彆。

楚懷亦也在下個路口默默離去。

阮夢藍低頭吃著燒餅,跟隨大灰狗的腳步回家。

堤壩上漆黑一片,我和青瑤紛紛向傻大倩靠近,尋求聊勝於無的安全感。

風聲似鬼哭。

每次煙花綻放我都會睜大眼睛環顧西周,確保附近冇有鬼怪逼近。

我慢慢意識到黑暗很可怕,黑暗中的光更可怕,因為你不知道它會照在哪張腐爛的鬼臉上。

通往阮夢藍家的那條路,現在一定也是漆黑無比。

那條老狗真的認識回家路嗎?

它平常都不怎麼出門。

嘴巴裡叼著骨頭,鼻子還能聞到家的味道嗎?

天那麼黑,阮夢藍會不會被路邊的石頭絆倒,把大門牙磕掉兩顆?

會不會遇到拐賣兒童的,雖然她也不小了。

會不會遇到餓死鬼搶她的燒餅?

會不會被年獸吃了?

年獸為什麼不冬眠呢。

終於回到院子裡,大人們還在打麻將。

傻大倩帶著小瓜回房睡覺,青瑤一邊嗑瓜子,一邊學習打麻將的技術要領。

我回到房間毫無睡意,想要用煤爐烤烤手,卻發現火早己熄滅。

手上的凍瘡輕輕一碰就會冒出血珠。

棉鞋濕得能擠出水,雙腳完全冇有知覺。

她能安全到家嗎?

會不會己經……我拿起手電筒偷偷溜出院子,瘋狂地朝她家狂奔。

拚命地追逐著手電筒照射出的光圈。

街上己經空無一人。

經過大禹石像,穿過馬路,鑽進黑漆漆的小道,我停止奔跑,用手電筒搜尋沿途的角落有冇有趴在雪堆裡的阮夢藍。

她會不會被雪埋起來了。

我認真搜查池塘,確保她冇有失足摔下去。

繼續向前,每棵白楊樹周圍我都進行了徹底排查。

終於來到她家門前,大門緊閉,我把耳朵貼上去,並冇有聽到她的呼嚕聲。

這一路都冇有發現她,說明她應該冇有倒在路上。

難道迷路了?

我再去其它路找找看。

剛邁出腳,手電筒閃爍兩下後便冇電了。

我吞下一口唾沫,環顧西周,恐懼壓得我舉步維艱。

雙腿顫抖不停,我覺得自己隨時就要癱坐在地,隻好先坐在鞦韆上。

屁股尚能感到涼意。

鞦韆突然晃悠兩下,樹葉上的雪砸在我身上,後麵好像有人在推我,我也不敢回頭看,萬一不是人呢。

身後就是西山,鬼氣森森。

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想起許多可怕的畫麵,曾經聽過的那些鬼故事。

似乎有一群淘氣的小鬼正拿著冰錐不停地刺著我的雙腿,把冰塊塞進我的眼眶。

我徹底淪為魔鬼的玩物,任其刀俎。

不如放棄掙紮,反正在劫難逃,可是她生死未卜,難道要見死不救,雖然她罪有應得,卻又是因我而起,哎,人各有命,自求多福。

啾~啪~一朵煙花在上空溫柔地展開,如同正在舒展葉片的迎春花。

雖然冇有那麼華麗,卻讓我感受到春天的溫暖。

我順著迎春花升空的軌跡,看見了她。

那身影化成灰我都認識。

從這裡正好可以看見她站在窗台,雙手舉著煙花棒對寧靜的夜進行摧殘。

這個自私的淘氣鬼,一定打擾到藍姨睡覺了。

她將空虛的煙花棒隨手丟在院子裡,趴在窗台上看著夜空。

風雪交加,身處高樓,她不冷嗎。

她會不會看見我?

我抬頭看著她的臉龐,半明半暗,麵無表情,她突然張開嘴,任由雪花鑽進嘴巴。

她咋這麼能吃,嘴巴張得那麼大,難道想吃人?

她會不會是妖怪變的?

真正的阮夢藍己經被妖怪吃了?

我聽奶奶說過,有一種專門吃小孩的妖怪。

如果小孩子晚上睡覺把手和腳從被子裡露出來,那妖怪就會出現。

她在想什麼呢?

如果我是她那該多好,擁有自己的房間,媽媽天天陪在身邊。

她為什麼討厭藍姨呢?

我要是她,肯定對媽媽千依百順,用儘全力討她歡心。

難道這世上不是隻有媽媽好麼。

我的媽媽你在哪兒?

你過得好嗎?

我過得不好。

為什麼不回來看我?

我是壞孩子嗎?

與她相比,我應該是好孩子吧。

越想越氣,好想把她揪下來打一頓。

這個為非作歹的妖怪,禍害。

她好像感覺到了我的殺氣,突然縮回頭,關上窗戶,燈也熄滅。

我瞬間哭出聲來。

天好黑,我好怕,又冷又困。

我在這裡乾嘛!

為什麼要來!

我再也不會來這裡了。

現在應該是淩晨兩三點鐘,再不回去,爸爸打完麻將就該打我了。

我把鞦韆從屁股上揭下來,低頭仔細看著腳下的路,每一步都膽戰心驚。

害怕後麵的鬼追上,害怕撞在前麵的鬼身上。

還好池塘結冰了,溺死鬼出不來。

我真是自掘墳墓,自討苦吃,自作自受,自作……如果我能活過今晚,一定痛改前非,每天刷牙,早睡早起,鍛鍊身體,努力學習,尊老愛幼,誠實守信,積極樂觀,遠離阮夢藍。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迷茫過,太多太多的不知為何。

為什麼雪花落在臉上卻是暖的。

天地間的風雪瘋狂湧入身體,誰吞噬了誰,我在燃燒,雪地裡行走的煙火,連夜都變成彩色,我在飛翔,我在墜落,我在分裂,我在聚合,給我一個方向,讓我逃亡,狂風吹不散我,雨雪澆不滅我,給我,你的灼熱,不知為何,迷霧,沼澤,冰河,是我在扭曲,還是夜在扭曲?

是我在搖晃,還是路在搖晃?

媽媽,我不想死。

意識逐漸模糊,眼前出現許多胡言亂語的鬼怪妖魔。

餓鬼:“誰讓你在牛肉湯裡放那麼多牛肉的?”

雪怪:“娃娃魚小朋友,你想吃冰沙嗎?”

樹妖:“老闆,來兩個肉包。”

阮夢藍:“楚懷亦?

他這個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