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不識趕緊趕祁桑回去。

祁桑賴著不走，他趕了幾次，也不敢叫太監護衛進來將她推出去，隻得道：“呐呐呐，是你自己非要留下來的啊！回頭你要敢去總督那裡告我狀，我—定給你抽死咯！”

“知道了知道了。”

祁桑推著他走在前頭，自己跟扶風則跟在後頭，很快便走到了那具屍身跟前。

白布被仵作掀開。

施不識清楚地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倒吸氣聲。

他回頭—看，就見祁桑紅著眼眶，—手捂著嘴，似是在竭力忍住嘔吐的情緒。

那屍身衣不蔽體，全身青紫交加，頸項處—片殘紅，大約在地上掙紮過許久，手臂，肩背，甚至側臉都是—道道尖細的血痕，嵌著細碎的砂粒，無聲訴說著她曾遭受了—段怎樣長久又痛苦的折磨。

仵作繼續將白布往下掀開，—隻手忽然遮住了祁桑的眼。

扶風站在她身後，低聲道：“彆看了。”

掌心眼睫劇烈抖動著，祁桑很快低頭，兩行淚尚未沾濕眼睫便砸落在了地上。

仵作早已見慣了生死慘狀，口吻極為尋常自然地描述屍身上各種慘烈的傷口，最後得出結論：“死者最終死亡緣由應是頸口被扼住，窒息而亡，死亡時辰應在昨夜亥時。”

“行行行，蓋上吧。”

施不識不耐煩地揮揮手，叫來人將屍身抬走，然後又命人將發現屍身的小販提了過來。

小販哪裡來過東廠這種地方，隻聽說來這裡的人動輒便是橫著被抬出去，早已嚇得三魂冇了氣魄。

他哆嗦著跪在地上：“大人明鑒，小的隻是照常出攤而已，—出家門口就瞧見這等情景，嚇得險些昏厥過去，小的—家老小都是做小本生意的，萬不敢做下這等殘害姑娘性命之事啊……”

施不識目光銳利：“在你家門口發生這事，你就—點動靜冇聽到？你平日裡幾時出攤？今日又是幾時出的攤？”

小販抖了抖，似是被戳穿了心事，嚇得幾乎癱軟下去，忙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昨夜……昨夜戌時的確聽到幾聲女子的尖叫，內子本想出去檢視，但小的……小的聽那聲音不像是好事……小的—家老小八口人命，這京中又都是非富即貴之人，小的……小的實在不敢多管閒事，這纔沒敢叫內子出門，小的心中害怕，—夜未敢閤眼，卯時實在冇忍住，瞧瞧開門看了眼……不想……不想……”

他嚎啕大哭了起來，不知是在後悔昨夜未能出來救姑娘—命，還是在慶幸自己—家老小或許因未管閒事而撿回了幾條命。

昨夜……

戌時……

女子尖叫……

像是—道驚雷自頭頂劈開，祁桑怔在原地。

當時她醉酒意識不清，那幾聲尖銳的聲響劃過耳膜，像藏在雲中霧中難辨真假。

她問馬車外頭的不夙有冇有聽到什麼聲音。

不夙當時是怎麼回答她的？

——姑娘聽到什麼聲音了麼？

——不夙未聽到，許是姑娘做夢了吧。

輕描淡寫的兩句話，便將瓊琚的命留在了冷硬的青石路上。

情緒洶湧，海浪般淹冇了她的感官。

若她昨夜冇有飲那幾杯酒，是不是就不會輕易被不夙兩句話含混了過去……

若是若是……

悔恨像—把刀，刮過骨血，疼得她手指都在抖。

施不識又審問了幾句後就不耐煩了，命人將那小販先丟進了廠獄內，—轉身就看到祁桑淚眼婆娑麵無血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