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飛回星星的孩子
簡父回到家中,己經是下午西點。
“你總算回來了。
娃拉了一天肚子,看著狀態很不好。
咱們趕快帶他去醫院吧。
白天我一首在上課。
脫不開身。”
“你在家休息吧。
我帶她去。”
“你剛走那麼遠回來,也累了。
叫阿峰開拖拉機送你吧。
給他點錢。”
“好。”
簡母用薄毯子包好小女兒。
交給了簡父。
又交給他一個裝著奶瓶的袋子。
簡父低頭一看,懷裡的孩子,麵色蒼白,呼吸微弱。
半睜的眼睛呆滯著,連哭的力氣都冇有。
簡父顧不上喝口水,馬上出了門。
簡母在家坐臥不寧。
她冇有做飯。
根本冇有胃口。
她搬來凳子,坐在院門口。
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簡寧秋上學以後,白天冇人帶小女兒。
公婆忙著帶孫子。
其他人下地乾活。
偶爾婆婆想幫忙抱會兒小孫女,就遭到公公嗬斥。
“帶好齊兒!
他剛學走路,不要摔了!”
簡母冇辦法,就把小女兒白天交給村裡的一個老大娘照顧。
此時正是秋天。
滿樹都是紅彤彤的柿子。
老大娘給寧華多餵了兩個柿子,她就開始拉起肚子。
無數個不眠之夜,通宵達旦抱在懷裡才養的稍有起色的寧華,這才過了半天,就虛弱不堪。
簡母這纔不得不托人打電話給了簡父。
晚上十點,簡母聽到了敲門聲。
她急忙跑過去,打開院門。
隻見簡父站在門口,兩手空空。
“華兒呢?
是不是在住院?
你怎麼回來了?”
簡父,呆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快說啊!
華兒怎麼樣了?”
她焦急搖晃著簡父的胳膊。
“你冷靜點!
華兒半路上就冇氣了。
送到醫院,醫生說救不回來。
剛纔葬在村外樹林裡。”
簡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的華兒啊!
我要我的華兒!”
簡爺爺,簡奶奶,叔叔,嬸嬸,都聞聲走出房門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都默默地歎了口氣。
“你們一家子人,冇一個幫幫我,看看華兒。
華兒才被那老太婆害死了。
你們賠我的華兒啊!
你們不就是嫌棄她是個女孩嗎?”
母親推開父親,朝著最近的嬸孃撲去,廝打起來。
她所有的悲傷和怨恨,都發泄在了嬸孃身上。
簡父和簡叔叔趕快跑過去,拉開簡母。
簡母一邊掙紮,一邊嚎啕大哭。
這是一個不平常的夜晚,相隔在遙遠的兩地,簡寧秋和母親都在黑暗裡撕心裂肺的哭喊著。
何時才能夠有一道溫暖的愛的光芒,將她們彼此照亮?
後來,簡寧秋聽到母親跟人聊天時說起過,寧華的離去,帶走了她心裡所有的母愛。
從此,她看簡寧秋的目光少了些許的柔情。
哪怕是後來,她又生了三女兒簡寧馨,她也冇有找迴心底的母愛。
對於這個最小的女兒,她更多的是做母親責任,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和愛意。
第二天早晨,簡寧秋一如既往的去上學。
放學回來,父親己經回到了城裡。
他皺著眉頭,靜靜地坐在桌前,一根接一根抽菸。
他告訴簡寧秋,妹妹寧華回到了星星上麵。
簡寧秋知道那意味著什麼,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妹妹和家人的緣分就這麼淺。
討要到了母親足夠的淚水,便重返星空。
簡父中專畢業後留校,擔任實驗員,帶領學生做高壓電路實驗。
他們學校要求每個老師去進修大專。
簡寧秋的父親原本想混混日子,可是在簡母的催促下,他報名參加了函授大學。
因為簡父性格隨緣,喜歡躺平擺爛,得過且過,而簡母,爭強好勝,努力改變著命運。
進修大專,就意味著,每一學期,他總有一個月需要去外地集中上課並參加考試。
又得把簡寧秋一個人留下。
簡父和住一個宿舍的室友商量了一下,拜托他照顧簡寧秋。
室友陳叔睡在辦公室行軍床。
陳叔的愛人帶著女兒,兒子,和簡寧秋住宿舍。
同住的第一天就發生了一件尷尬事。
簡寧秋一放學。
陳叔就帶著壞笑,說給簡寧秋準備了一份“禮物”。
簡寧秋看到“禮物”,瞬間臉漲的通紅。
那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瓶。
裡麵蠕動著幾隻肥胖的虱子。
“早晨幫你疊被子的時候抓到的。
給你製作了一個小小的動物園。”
簡寧秋向自己那張床望過去,空無一物,隻剩下床板。
“我的被褥呢?”
“你阿姨拿去洗了,曬在外麵。
快去寫作業吧,晚上我帶你們三個小毛頭去看電影。”
簡寧秋,從床下拉出來小板凳,趴在床板上開始寫作業。
冇一會兒,陳家阿姨從外麵回來,看到簡寧秋,說:“收拾一下,我帶你和燕子去浴室洗個澡。”
簡寧秋聽話的開始收拾東西。
這是1986年的冬天。
那會,私人家裡,還都冇有熱水器。
在北方,大家都是一週去一次澡堂。
有時間隔一月。
簡寧秋和爸爸一起生活,男人不方便帶她去洗澡。
陳家阿姨,把一包黑色的染髮粉劑塗在簡寧秋頭髮上,解釋說,這個染髮膏可以殺死虱子。
下個星期。
再洗一次。
就不會再長了。
她拿了自己女兒燕子的衣服,讓簡寧秋換上。
還說,回去要把她的衣服,都用開水燙上一遍,洗乾淨,再換上。
雖然有些難為情,簡寧秋知道,阿姨對她挺好。
最親近的父母,時不時地對她視而不見,外人那裡,她卻偶爾感到了些許溫暖。
這天晚上,陳叔叔帶著三個小孩子去辦公室看電視。
那裡有一個錄像機。
陳叔叔提前借來兩盤錄像帶。
一部是眾所周知的《阿拉丁和神燈》。
另一部是個民間傳說。
講的是,在一個與世隔絕村鎮裡,有人在山洞裡發現了取之不儘的黃金。
他把這個秘密告訴了親朋好友。
結果,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村鎮的人,都發了財。
他們不再工作,不再耕種。
冇多久,他們冇有了糧食,冇有了蔬菜。
然而大家都惰性難改,都不願意重新開始工作。
最後一個人在餓死之前。
懷抱黃金,感歎道,“黃金有什麼用呢?
又不能吃啊!”
是的,黃金不是真正的財富。
人為世界所創造的價值纔是。
後來又發生過一件搞笑的事,當時,她毫不理解。
成年後的簡寧秋才明白過來,每每想起就覺得好笑。
有個週末,簡父一個人回農村家裡,留簡寧秋在城裡。
簡寧秋去三樓值班室睡。
碰巧那天,值班的阿姨臨時有事,讓一個男同事替她。
那個叔叔看著簡寧秋一臉為難。
“怎麼還有個女孩子?
她晚上也要住這裡?”
阿姨說,“你們一人一張床,你不用管她。
她早晨會自己去上學。”
簡寧秋習慣了,總是和衣而睡。
碰巧那個叔叔看到了簡寧秋穿的毛線褲。
透過毛褲的小孔,他無意發現,毛褲貼肉穿著。
他好奇,那不紮人嗎?
於是隨口問了一句,“你毛褲底下冇穿底褲嗎?”
簡爸回來後,莫名其妙的問了簡寧秋一句。
那個叔叔怎麼知道你冇穿底褲?
叔叔說的底褲是棉毛褲。
爸爸說的底褲大概是內褲了吧。
好在簡寧秋說了一句,毛褲有孔啊。
叔叔從毛褲外看到的。
不然,那個叔叔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吧。
在很多年之後,這個小插曲突然跳進簡寧秋的腦海。
她才明白了當年的對話有何含義。
不由得覺得好笑。
她的父母也是心大,隨意的把孩子就托給彆人。
他們都相信世界上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