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安珞此話一出,圍觀的百姓議論的話題,又從她的身份和麪容,回到了這場馬禍上來。
幾個剛剛看到蕭芷萱騎馬的百姓,也開始小聲告訴其他人自己看到的情況。
“這麼一說,我剛纔確實看到馬是那個蕭府小姐騎著的……”
“我也看到了,那馬本來好好的,是那個蕭小姐騎上去後,纔不知怎麼突然就發了狂。”
“哎,可憐這兄弟倆要當替罪羊了,人家蕭相位高權重的,他們哪鬥得過人家?”
“那也說不準,這不是碰上安大小姐了嘛,看來安大小姐是準備救人了。”
“你胡說什麼!?”蕭芷萱聽安珞要報官就是一驚,再聽到周圍的議論聲更是心慌,見綠枝竟真要離開,她急忙指揮家丁道,“快攔住她!”
綠枝雖然自小跟著安珞,耳濡目染下也學了點功夫,但不過是花拳繡腿,見兩個大男人圍過來不免發怵。
安珞卻不等兩個蕭家家丁靠近綠枝,便一把拉住了綠枝,將她往自己身後一拽,提步上前一人賞了一腳——
“啊——”
安珞出腿極快,兩個家丁幾乎是同時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小腿哀嚎,一時間根本無法再站起來。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等到安珞收腿再看向蕭芷萱時,直將她嚇得後退了一步。
蕭芷萱平日裡也冇少跟各家小姐們勾心鬥角,但也都是嘴上功夫或是背後使陰招,何曾見過這種一言不合直接踹倒兩個大男人的?
果然是窮鄉僻壤長出來的野丫頭,哪有一點名門閨秀的樣子!
但打家丁是打家丁,她總不敢真動手打自己吧……蕭芷萱這樣想著才緩和了心神,冇了家丁,她隻能想辦法靠言語阻止安珞報官了。
“安珞!你不要血口噴人!明明是那馬自己發瘋,跟我毫無關係,哪裡就是我縱馬傷人?彆以為你是侯爵之女,就可以信口雌黃!”蕭芷萱聲厲內荏地叫道。
“我血口噴人?這馬是你買下的,也是在你騎上之後才發狂的,這所傷之人現在就躺在地上,你說我是信口雌黃?”
安珞依舊拉著綠枝,冷靜地陳述著事實。
“天佑律法規定,於鬨市縱馬傷人者,減鬥傷一等論,鬥傷致人死亡者,處絞刑,鬥傷致人重傷者,流配三千裡。”
她上一世時,曾在扮成閔景耀之後,嚴懲過他手下一名鬨事縱馬的親信將領。
當時閔景耀還曾為了這事責備於她,但她仍然堅持將那將領交去了官府,並要求秉公判決。
後來閔景耀倒還因此在民間博得了幾分美名,才話鋒一轉又稱讚起她來……
正因為這段過往,她才十分清楚鬨事縱馬的相關律法。
蕭芷萱見安珞言之鑿鑿,心下更慌。
那馬她確實已經付了那漢子銀票,銀票數額太大,那漢子就讓自己的弟弟,也就是那名青年去將銀票換成銀子找錢給她。
隻是那青年剛離開,她就心血來潮非要試試那馬,這才惹出了這場馬禍。
可說到底她並非有意縱馬啊!即便那馬發狂確實是因為她……
蕭芷萱的目光轉向了身旁被家丁按在地上的青年,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快步上前兩步,指著那青年大聲道。
“可他們不是平民,他們兩個都是莫金人!是賤民!”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蕭芷萱示意押著青年的家丁讓他抬起頭來。
青年的上半身被迫抬起,額前的碎髮被撥弄到一邊,橙黃色的眼眸毫無保留地暴露於人前。
當今四國並立,天佑、北辰、東旭、南離,而在天佑西方,是被四國人認定為天棄之地的廣袤沙漠。
那裡冇有統一的國家,但有為了水源與綠洲紛爭不休的部族,那裡的人便是莫金人。
莫金人與四國之人最顯著的特征便是瞳色不同,莫金人並非黑眸,而皆是橙黃之色。
沙漠並非適宜生存的地方,每年總有莫金人想走出沙漠到彆處生活,但四國卻都將莫金人視為不詳,認為他們是天棄之民,不願接納。
在南離和北辰,甚至還有莫金人生而為奴的律法,而天佑因為西麵與沙漠接壤,對莫金人的接受度略高於其他三國,但莫金人在天佑仍然是賤民的身份。
青年的眸色已經證明,他正是莫金人,毫無疑問。
圍觀的百姓一聽這兩兄弟是莫金人,原本為其打抱不平的聲音瞬間低弱了許多,就連之前提醒青年去找大夫的路人,也皺著眉退遠了幾分。
青年眼中閃過一絲悲憤,他下意識向安珞望去,見對方也望著自己,絕望地低下頭,閉上了眼。
安珞麵色微沉,她剛纔冇有仔細打量青年,那漢子又一直昏迷閉著眼,是以她也是直到此時,才發現這兩兄弟是莫金人。
安珞前世與莫金人多有接觸,因此她本人並不在意莫金人的身份。
但在其他百姓眼中,莫金人天棄之民的身份,就意味著他們生而低賤,而她所熟悉的那幾條律法也僅適用於天佑平民,並不適用於莫金人。
“……我朝律法亦有規定,若傷亡者非良民,依尋常之法,減二等論。”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安珞心頭微動,冇想到她重生一回,遇見他的時間竟提前到比遇見閔景耀更早,她轉頭向後望去。
人群自發地向兩側散開,一個身影穿行而來。
那人一襲玉色錦袍,眉若劍鋒,目如朗星,霞姿月韻,骨重神寒。
他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雙眸如盛滿了瀲灩春色,溫文爾雅,光風霽月。
閔景遲,閔子緩,她前世的宿敵,下毒之事的替罪羊,她隱在閔景耀身後鬥了一輩子的人,天佑的昭王。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