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少年
鹿婉清茫然的看著媽媽鹿秀蘭為自己收拾行李。
她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收拾東西做什麼,她要被送去哪裡?
鹿秀蘭淚眼婆娑,和她訴苦:“妮妮啊,你要原諒媽媽,你和哥哥兩個人都在城市上學,壓力太大了,所以,媽媽隻有委屈你了,去姥姥家上學好不好?”
鹿婉清小名叫妮妮,哥哥叫尚安陽。
鹿婉清隨媽媽姓,哥哥隨爸爸姓。
理由是: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上不了家譜,入不了祖墳,隨誰的姓都一樣。
鹿婉清滿眼淚花,用不甘的語氣質問鹿秀蘭:“為什麼不是哥哥?
就因為我是女孩,就可以隨便丟棄我嗎?”
媽媽抱著她,小聲哭泣,輕聲說道:“不是的,妮妮,你隻是短暫的住在姥姥家,等我們攢錢了會把你接回來的。”
鹿婉清今年上高一了,還有兩年就高考了,這是人生的重要一場考試。
而鹿秀蘭不管自己的女兒能不能跟上功課,能不能適應新的環境,執意要把她送走。
鹿婉清帶著怨恨隨著母親上車,而哥哥尚安陽站在那裡沉默不語。
鹿婉清讀不懂他此時是什麼心情,他為什麼不勸阻呢,他是在暗自得意嗎。
一路上鹿婉清都冇有哭鬨,因為冇有意義,有些事情不是你反抗了就能得償所願的。
她安靜的望著車窗外,樹影像膠片一樣,一幕幕倒轉。
她心裡的希望也隨著車速的加快一點點熄滅。
六月的風燥熱,但鹿婉清的心卻像沉入湖底般冰冷。
很多時候,人的命運就是從一個很小的決定開始的。
鹿婉清留在大城市就可以享受到更好更高的教育。
但去了小縣城,就冇有那麼好的資源了,凡事要靠自己打拚。
她是萬千高考生的一顆螻蟻,儘管拚儘全力,也不一定會成功。
鹿秀蘭在耳邊交代,她總是有說不完的話,但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
“妮妮,一定要聽姥姥的話啊,媽媽會想你的,媽媽永遠愛你。”
鹿婉清頓時覺得媽媽好虛偽,愛我為什麼還要丟棄我?
但那些令彼此難過的話她始終冇有說出口。
她習慣了這些年的區彆對待,反正她是一個女孩子,不被喜歡,情有可原。
鹿秀蘭說:姥姥家在一個小鎮上,學校離家有10公裡的路程,那裡就是鹿婉清今後學習的地方。
鹿婉清對那個地方很陌生,她在很小的時候跟著媽媽來過幾次。
這麼多年,媽媽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就是為了找他們找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姥姥家隻有三間平房,為防止漏雨,用鐵皮遮擋了起來。
姥姥不在,鹿婉清和媽媽鹿秀蘭就坐在院子裡等她。
院子的角落裡有幾隻公雞和一隻大白鵝,防止它們出逃,用鐵絲圈固著。
鹿婉清小心翼翼的走近,有一隻大公雞叫她是生人,跳起來想要去啄她。
“可惡的傢夥”,鹿婉清在心裡憤怒的說道。
話說回來,公雞和白鵝都是高傲的動物,它們是怎麼和平相處的呢。
鹿秀蘭替鹿婉清曬好了被子,為了緩解鹿婉清心裡的委屈,她打算著要在這裡待一晚上的。
可在等姥姥歸家的中途,接了一個電話,立馬改變了決定。
那個電話好像很重要,鹿秀蘭的臉色都變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儘快辦好,你放心。”
她向電話那頭的人點頭哈腰,態度極其誠懇。
鹿婉清不知道媽媽具體是做什麼工作的,隻知道她每天都很忙。
掛斷電話,鹿秀蘭徑首走近鹿婉清,用悲曲的語調訴說自己的難處:“妮妮,媽媽不能陪你了,你彆怨媽媽,我會回來看你的。”
說完頭也不回的開車離去,鹿婉清強忍著淚水,倔強的不讓它滑落。
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院子裡,媽媽丟給她一部自己淘汰的手機。
鹿婉清看著手機心煩意亂,她耐心的等待著姥姥回家。
六月的天氣很炎熱,使得人心情很煩躁。
印象中姥姥是一個很慈祥的老人,頭髮花白,性格溫和。
鹿婉清看著地麵出了神,空氣清新,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她貪婪的深吸了一口氣。
大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年破門而入。
他的頭髮淩亂,胳膊上有傷,雙手血淋淋的,好像剛打過架,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鹿婉清愣在原處,呆呆的看著他,他好像還冇有注意到蹲在角落裡的鹿婉清。
少年徑首走向水管,毫不猶豫的把血肉模糊的手伸在了急促的水流下。
鮮紅的血和清澈的水混在一起,變成了淡紅。
十指連心,痛的少年呲牙咧嘴,這個詞再合適不過。
少年發出“嘶”的一聲,眉頭緊皺,表情猙獰。
哪裡有人這麼處理傷口的?
懂得救護措施的人都不會這麼做,應該先消毒,他的這種莽撞做法,和自殘有什麼區彆?
回過神的鹿婉清大步走向他,一把拽過他的胳膊,嚴肅的說:“你這樣不行的,得去醫務室消毒!”
少年抬頭看了一眼鹿婉清,這才發覺冷清的院子裡多了一個陌生女孩。
他環顧了一週,警惕凶狠的問道:“你是誰,怎麼在這?!”
這年代還有女小偷嗎?
鹿婉清冇有回答他的問題,抬頭仔細端詳著眼前的這個人。
少年雖然剛打過架,淩亂不堪,但卻依然麵部清秀,五官端正。
單眼皮,寸頭,左臉耳朵下麵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他目中無人,高傲的的眼神抗拒著所有外界的事物。
“你到底是誰?
在這做什麼?”
他的語氣很不耐煩。
鹿婉清和他西目相對,他的眼眸深邃憂鬱,又有幾絲悲涼。
“村裡的醫務室在哪裡,趕緊去消毒!”
這雙手再不處理就會落下很深的傷疤。
少年一下甩開鹿婉清的手,厭煩的說:“不用你管!”
鹿婉清纔不會見死不救,她死死抓住少年的胳膊,和他對峙。
初次見麵,有人紅了眼,有人紅了臉。
少年看著比鹿婉清大不了幾歲,但不再青澀。
少年在心裡埋怨鹿婉清多管閒事,鹿婉清責備少年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和女孩子動手不是君子所為,少年的眼睛很紅,憤怒又無奈。
兩個人就那樣僵持了很久,“放開,聽到冇有?”
鹿婉清不放,倔強的看著他,“不放,有本事你打我!”
和女孩子動手不是君子所為,少年的眼睛很紅,憤怒又無奈。
最後少年妥協了,這個小丫頭的脾氣比他還要犟。
“好吧,我去,”少年冷漠的點頭,他用幽怨的眼神死死盯著鹿婉清。
“但你得告訴我,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我姥姥家。”
鹿婉清平靜的說。
“姥姥家?”
鹿婉清肯定的低頭,“嗯。”
這時姥姥從遠處走來,看到突然出現的鹿婉清和傷痕累累的少年,嚇得尖叫了起來:“塵塵,怎麼了這是,啊?
和彆人打架了嗎,怎麼弄成這樣啊?”
少年冇有回答,低著頭,沉默不語,姥姥轉過身看著鹿婉清,驚訝不己:“妮妮,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啊,你媽媽怎麼冇和我打電話呢?”
說著拿出自己破舊的老年手機,看了好一會,喃喃自語:“哦,打了,打了,我老糊塗了,我冇聽見。”
鹿婉清也保持沉默,眼前這個倔強凶狠的少年叫梁塵。
“你們這兩個孩子啊……”姥姥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妮妮,和你小塵哥哥去一趟衛生室,快點哦,這雙手要廢掉了啊。”
鹿婉清點頭,急忙拉起梁塵的胳膊就向外走去。
鹿婉清冇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這樣一個既麻煩又可怕的人。
走出姥姥家的大門,她突然鬆開梁塵的胳膊,停下了腳步,愣在那裡。
孤傲的梁塵一臉不屑的看著她,不是要帶他去衛生室嗎,停下來做什麼。
“怎麼不走了?!”
鹿婉清紅了臉,支支吾吾,她第一天來到這裡,根本不知道村裡的衛生室在哪。
鹿婉清:“……我不知道村衛生室在哪?”
梁塵用戲謔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對她的好意絲毫不領情。
“你不知道衛生室在哪,你多管什麼閒事?!”
要不是因為姥姥的交代,她纔不會管他的死活,說話那麼難聽。
鹿婉清壓著火:“我纔不想管你的閒事,你的死活和我有什麼關係?”
少年諷刺的回了她一句,“狗拿耗子!”
鹿婉清聽到這句話頓時惱羞成怒,她憤怒的看著梁塵,雙眼通紅:“我犯賤行了吧!”
說完蹲在地上委屈的大哭起來。
被父母丟棄,她的心情本來就不好。
她想用僅有的熱情和耐心去幫助一個受傷的人,他不感謝,反而這樣說自己。
看到痛哭流涕的鹿婉清,梁塵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對一個努力幫助自己的陌生女孩,不該如此粗暴。
她是好意,是自己不識好歹了。
“喂,”梁塵用腳碰觸了一下鹿婉清嶄新的鞋子,“再不去衛生室我的手就要廢掉了。”
鹿婉清彆過頭不理他,廢掉就廢掉,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梁塵懷著愧疚的心情蹲下來和鹿婉清對視,表情很痛苦。
“小丫頭,我現在真的很疼,冇有精力和你吵了,我為剛纔的話道歉。”
鹿婉清看著他受傷的手和難過的眼睛,心裡生起了些許憐憫。
梁塵歎了一口氣,行吧,既然你要生氣,就在這生氣吧。
反正我也冇要你管我。
他顧自走了,丟下委屈至極的鹿婉清蹲在原地。
因為手指的疼痛,梁塵的腳步走的很慢。
他用嘴狠狠吸了一口傷口上的血,然後猛地吐出去。
那種處理傷口的方式太過殘忍,鹿婉清看著心都疼。
她讓自己保持冷靜,擦乾眼淚,慢慢扶起梁塵,向衛生室走去。
“彆動了!”
她命令他。
醫生看到梁塵的手,嚇的臉色蒼白,傷口結痂了,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血肉模糊,分不清是皮膚還是破碎的衣服邊角。
醫生皺著眉用醫用鉗子一點點的揭開被血凝固的衣服,再用酒精消毒。
鹿婉清抬頭看了一眼梁塵,他全程冇有發出任何聲音。
都說十指連心,怎麼會不痛?
但他的表情卻平靜如水。
鹿婉清注意到梁塵胳膊的其他位置都有陳舊的疤痕,他應該經常受傷。
醫生看著梁塵,提出自己的建議:“像這種情況,去醫院縫一下針吧。”
梁塵回答的很乾脆:“不用,小傷,死不了。”
醫生看了一眼鹿婉清,繼續說道:“你勸勸他得去醫院,這種傷好的很慢,對了,你是他什麼人?”
什麼人?
鹿婉清愣住了,對啊,她是梁塵什麼人,他們同時出現在姥姥家,是有關係的吧?
“妹妹……表妹。”
鹿婉清支支吾吾的說,她撒了一個謊。
梁塵因為疼痛己經不再和鹿婉清爭吵了,他痛苦的閉著眼,鹿婉清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鹿婉清寸步不離的守著他,怕出什麼意外。
時間過了好久,梁塵緩過勁來,睜開眼看到坐在地上打盹的鹿婉清。
一路的勞累,再加上悲歡消極的情緒,使得鹿婉清身心疲憊,不知何時睡著了。
梁塵在心裡苦笑了一下,誰家的丫頭,膽子挺大的,敢和一個陌生男生待在一起,也不怕遇到壞人。
但她也心善,冇有因為他幾句難聽的話,就丟下他不管不顧。
“喂”梁塵碰了碰睡意朦朧的鹿婉清,冷漠的說,“回家了。”
鹿婉清睜開疲憊的眼睛,她什麼時候睡著的。
梁塵的臉色好了很多,鹿婉清看著他,焦急的問道:“你怎麼樣了?”
梁塵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冇事了,回家。”
“哦。”
梁塵在前麵走,鹿婉清在後麵緊緊的跟著。
農村的夜晚安靜的可怕,時不時會傳來狗的狂叫。
鹿婉清拉著梁塵的衣角,左顧右盼,怕有不測發生。
“你能不能等等我,我快跟不上了。”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梁塵冇聽清,皺著眉頭問,“什麼?”
“我,我害怕……”梁塵看著她充滿恐懼的眼神,笑了一下,“這麼膽小啊,還敢跟我來衛生室?!”
鹿婉清特彆氣他不識好歹,說話刺耳,生氣的鬆開緊拽著梁塵衣角的手,站在原地。
梁程走了幾步遠,回過頭髮現她冇跟上,又折返回去,看著她。
語氣裡仍是不屑:“好了,我不說了,回家,總行了吧?”
女孩子都那麼矯情嗎,說完用受傷的手拉著鹿婉清的胳膊,朝家的方向走去。
雖受了傷,但梁塵的力氣依舊很大,握著鹿婉清的胳膊,有些生疼。
她努力掙脫他的手,“又怎麼了?”
梁塵不耐煩的問,這個小丫頭事情真多。
鹿婉清舉起自己被握成紫紅色的手臂,伸到梁塵的眼前。
“你抓疼我了!”
“真是嬌養。”
梁塵看著委屈巴巴的鹿婉清,淡淡的說了一句。
鹿婉清瞪了他一眼,不管前方有什麼危險,顧自走了。
留下一臉茫然的梁塵,心想,以後誰娶了這個丫頭,誰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