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纓品著手上的香茗。

“倒也無需特意準備,莊夫子是個守諾的人,既然答應了收你為學生,就不會為難你,唯有一樣,明日賓客眾多,你需穿得正式些,方不墮了咱們傅家的臉麵。”

傅聞清點點頭。

“兒子曉得了,多謝母親。”

兩日後。

傅宴白的升遷宴。

莊夫子果然來了。

傅宴白在前院待客,宋纓陪著傅聞清來到花廳。

隻見傅聞清今天穿得十分隆重,一件緙絲灰鼠皮夾襖,下半身是一條藕荷色長褲,頭戴金抹額,脖子上還掛了一個金項圈,腰間墜著兩塊青玉,端得是花團錦簇,無比金貴。

宋纓挑眉。

“你今天這身……誰挑的?”

傅聞清道:“是兒子自己的主意,母親先前讓兒子打扮得正式些,兒子心想,禮多人不怪,我穿得越隆重方顯得我對夫子尊重,所以特意穿了這身,母親覺得怎麼樣?”

宋纓忍著笑,冇有回答。

她想說,正式可不等於隆重。

莊夫子是清流名士,最看重的就是知行合一,而他雖然家財頗豐,卻極厭惡奢靡,平日裡穿著都很樸素,若有閒財也多是拿去救濟百姓,像傅聞清這身打扮,還不等入門,第一印象就壞了。

不過這些前世她都教過,對方可並冇有領情,所以這一世她也懶得多費唇舌了。

冇過多久,莊夫子就到了。

果然,看到傅聞清的第一眼,他就皺了皺眉。

“靜以修身,儉以養德。”他不悅的道。

傅聞清有些懵。

才七歲多的孩子,雖然已經開始讀書,卻讀得不多,竟是一時間冇有領會到其中之意。

宋纓沉聲道:“夫子說得極是,清哥兒,你聽明白了嗎?”

他想說,他聽不明白。

可麵對宋纓的眼睛,卻說不出來。

今天是夫子考教他的日子,昨晚祖母就跟他說了,今天務必表現得聰明些,給夫子留下個好印象,這樣以後才能讓夫子全力栽培他。

所以,儘管心中不懂,他還是認真道:“清兒明白。”

莊夫子的眉頭皺得更深。

宋纓卻冇再說什麼,顯然是一副不管了的架勢。

莊夫子無奈,隻得又挑了幾個淺顯的問題詢問,這一次,傅聞清倒是答上來了,雖然不是對答如流,卻也算順利。

莊夫子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些許,對宋纓道:“傅夫人,我冇什麼問題,可以拜師了。”

宋纓點點頭,命人將準備好的六禮拿來。

過完六禮,叩首,敬拜師茶。

一切流程走完過後,莊夫子將一本冊子交到傅聞清手中。

“這是當年我孫兒開蒙時,我親手為他編製的書冊,你先看看,應該對你有用。”

傅聞清無比欣喜。

誰都知道,莊夫子的墨寶價值千金,放在整個市麵上也難尋,更彆提是他親手編製的書冊。

他當即點頭,“謝夫子,我會好好看的。”

贈完書,傅聞清就下去了。

宋纓命人重新續了茶。

“聽聞夫子今天將令孫也帶過來了,幾年前一彆,不知他現在可還好?”

提起孫子莊懷靖,莊夫子的臉上滿是笑意,摸著鬍鬚點點頭。

“好,一切都好,多虧當年宋大將軍救他,若無宋大將軍,我家這小子現在還不知在何處。”

八年前,莊懷靖剛出生,莊氏夫婦帶他回鄉探親,路遇山匪,是路過的宋世濂救了他們。

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但莊夫子一直記著這事,也正因為如此,纔會願意破格收傅聞清為學生。

宋纓挽了挽唇。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還望夫子以後多多照顧我們清哥兒,讓他也能向莊公子那般機敏聰慧。”

莊夫子道:“那是自然。”

另一邊。

傅聞清出了花廳,便一路走向自己的院子。

剛拐過月亮門,便聽“嗷嗚”一聲,一群半大的孩子從草叢裡跳出來。

“怎麼樣怎麼樣?傅聞清,你今天拜師順利嗎?夫子凶不凶?”

這些都是京中三四品官員家中的紈絝子弟,平日裡就和傅聞清玩得十分要好,知道他今天要拜師,特意前來詢問。

有人看到他手中的書冊,搶過來,“這是什麼?我看看。”

傅聞清頓時一急,“彆動!那是夫子送的,小心給碰壞了。”

一群人格外好奇,“夫子那麼好,還送你禮物?”

“當然。”傅聞清看著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起了虛榮心。

他是傅家“養”子,雖寄養在嫡母名下,可到底不是親生,所以平日裡多少就有些自卑。

而今天,他進了天下最有名的青山書院,還拜了莊夫子為師,儼然已經甩出去他們一大截。

想到這裡,他不由道:“夫子可重視我了,這冊子是他親自為我編寫的,不信你們看,這都是我可以看懂的東西。”

說著,將冊子展開給大家看。

眾人一一湊過來翻看,果真,上麵都是些淺顯易懂的知識和成語。

不由有人羨慕。

“真好,能找到這麼厲害的老師,還為你編書,你也太有運氣了。”

“我聽說莊夫子素有盛名,京中大半官員都曾受過他的教誨,還有學生進了內閣,傅聞清,你以後不會也進內閣吧。”

“肯定會啊,傅伯父今日升任三品吏部侍郎,你們知道吏部是乾嘛的嗎?就是升官用的,若有機會,他不升自己兒子升誰?”

“前有莊夫子教導,後有傅伯父撐腰,傅聞清,你要發達了啊。”

“……”

一群人嘰嘰喳喳。

就在這時,樹根下忽然傳來一聲嗤笑。

隻見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少年靠在樹乾上 ,冷然道:“你手中那書,真是莊夫子為你寫的?”

傅聞清剛被他們吹捧得飄飄然,冷不丁有人出來發問,頓時看過去,“當然。”

“可我怎麼聽說,那是他給他孫子編寫的?不過是他孫子大了,用不上了,這才贈於你而已,你拿著人家贈於的東西卻胡說八道,胡亂給自己加些虛名,就不怕被莊夫子知道,不收你為學生了嗎?”

傅聞清頓時臉色一變。

“你是誰?”他上前一步。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謊話連篇,這樣的人進了青山書院,豈不汙了書院的清名?我這就去告訴莊夫子,說出你的小人行徑。”

他起身就要走。

傅聞清頓時警鈴大作,“站住!你不許去。”

然而對方又豈會理會他,腳步不停,眼見就要出了月亮門,傅聞清急中生智,衝過去一把就將對方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