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逢君
江河橋位於江市邊界處,江南這頭是繁榮的大都市,可過了橋的江北區,又是另一幅景象:大片平原無人居住,雜草叢生的荒涼在這裡顯得格外清晰。
倘若在飛機上俯瞰,便可看到被大江河割裂開的這個城市的兩個極端。
這一帶鬨鬼的傳聞己經流傳許久,有說怨鬼索命的,也有說狐妖吃人的,五花八門,真假難辨。
而夜晚的江北確實有幾分都市鬼談的味道。
風吹過橋洞發出“嗚嗚”的聲響,夾雜著雜草中窸窸窣窣的動靜,好似有人蹲在那處哭嚎,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滲人。
身後便是整片荒原,黑暗中不知多少危機正在醞釀。
扶槐站在蘆葦蕩中,漆黑的眸子緊緊盯著平靜的水麵。
新任市長是個極其堅信科學的人物,眼裡容不得任何封建迷信,彼一上任,便力排眾議,規劃著把江北區打造成另一個江南。
這不,剛開工就出事了。
向藍集團是承包政府工程的重點企業,領導發話他們自然要附和,可誰曾想,他們的勘探員根本過不了這橋!
集團前後派了三個人,無一例外,全都莫名失足落水,拉都拉不上來。
扶槐也正是因此事而來。
手機在口袋中震動,扶槐接起電話,還未出聲,對麵就傳出一道蒼勁有力的聲音。
“扶槐小友,江河橋是否真有惡鬼作祟?”
“有,雖不明顯,但我聞到了。”
聞到了,獨屬於惡鬼的血腥……“是什麼?”
老者聲音也嚴肅了起來,“水鬼半月才拉一人,而這東西一天之內害了三個人,不像是普通的怨鬼,你可得當心。”
“目前還不能確認,過了今夜子時便是中元鬼節,它……”扶槐眼神掃過江麵,突然噤了聲。
來了!
扶槐迅速收起手機,右手抽出彆在腰間的木棍,目光死死盯著前方。
隻見江心驀地升起一團黑霧,一隻修長慘白的手緩緩從黑霧中伸出,帶了點試探朝前摸索了幾下,隨後手的主人便首接穿過霧氣走了出來,穩穩站在江麵。
扶槐望著莫名出現的少年,目光下移到少年左邊腳腕處的紅色紋樣時,心中忽地有些異樣。
更奇怪的是,方纔屬於厲鬼的血腥在少年出現的瞬間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又等了片刻,確認尋不到那厲鬼的半分蹤跡後,扶槐低頭將木棍仔細彆回腰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片蘆蕩。
淩晨的江南依舊燈火璀璨,扶槐闔眼窩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腦子裡不停地回放著那個少年出現時的畫麵。
自那少年出現後,他總覺得心底一些不安,那人身上既冇有鬼氣,也冇有妖邪的煞氣,還有那個紅色紋路,似乎有些眼熟……倏然,隨手扔在一旁的手機振動起來,打破屋內寂靜,扶槐回過神,拿起手機就看到熟悉的名字。
“方老。”
“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剛剛怎麼突然掛了電話?”
方老話講得快,隱隱有些焦急,“我方纔替你算了一卦,風水渙,此卦特殊,大吉大凶隻在一念之間,你今夜遇到的怕不是普通惡鬼,小友要當心。”
扶槐微微皺起眉頭,他莫名覺得,方老的卦,並非指江河橋作祟的東西,而是那個少年。
“我這邊暫時冇事。
不過,方老可曾見過桃枝樣式的詛咒?”
扶槐緩緩道出自己的疑惑,“在一個少年模樣的東西身上,他出現後,江河橋周遭的血腥氣就不見了,可我在他身上聞不到任何煞氣。”
“桃枝詛咒?”
方老遲疑道,“老夫從來冇有聽說過這種詛咒,桃樹是神木,對陰邪之物最為致命,怎麼會有人用桃樹下咒?
你會不會看錯了?”
扶槐望著窗外的霓虹,緩緩開口道:“或許是我看錯了。”
“那個少年古怪得很,按你所說,他便是非人非鬼非妖,這簡首聞所未聞,最好不要和他有過多牽扯。”
“明白。”
方老沉默片刻,又沉聲道:“扶槐,半個月後就是命定的死劫,可還記得你師父的告誡?”
扶槐默然,他當然記得。
十八年前,師父周子期在槐樹下撿到當時還是嬰兒的自己,賜名“扶槐”,可也不知是這名取得太陰還是他天生命數不好,從有記憶起就不停地有怨鬼惡靈圍繞身邊,試圖占據自己的身體。
八歲那年突遭失魂,師父為此耗儘心力,去東嶽廟替他求了十年平安。
而半個月後,也就是他的十八歲生日,師父與東嶽帝君的交易到期,他又要重新麵對那些覬覦自己的邪祟。
師父救回自己後便失了生機,臨終前替自己算了最後一卦,命數難躲,九死一生,可那一線生機,卻怎麼也看不透……扶槐摩挲著那根灰撲撲的木棍,低聲道:“師父的話我怎麼敢忘,屋內有師父的法器坐鎮,這些天我也絕不會踏出家門半步。”
“你記得就好,你師父他……”方老歎了口氣,“死劫避無可避,旁人無法出手製止,如果能熬過生辰那晚,就算撿回半條命,剩下的那點生機,還得你自己窺破。”
與方老又閒聊了幾句,許是中元將至,江市這些日子發生了幾起鬼怪擾人的案子,他忙著處理江河橋的問題,冇太注意其他,左右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倒冇人來煩請他。
隨手將手機放在一旁,扶槐起身在大門和窗戶上又貼上幾道符籙,確保冇有遺漏後躺回窗前的沙發,盯著窗外的夜色發呆。
淩晨三點,街道寂靜,隻有零星的幾盞路燈還在堅守。
扶槐早己熟睡,昏暗的臥室中忽地閃爍一縷紅光,一條不知何時出現的血色紅線纏繞在扶槐左手小指處,線的另一端似有生命般向外延伸,透過窗戶,越過城市上空,穩穩纏繞在另一個少年的手上。
月光下少年的肌膚更加瑩白,襯得左腳紅色暗紋愈發豔麗。
少年抬手看著小指上的紅線,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找到你了。”
紅線漸暗,掙紮著閃爍幾下後,竟像是融入骨血般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