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爺說當初他在橋頭震鬼,隻震住了山裡的鬼祟,難免有漏網之魚,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鬼祟想辦法來害我。
“爺爺,鬼祟為啥要害我?”我問道。
“冇有為啥,這就是你的命。”
後來不化骨被我爺做成了一把小劍,還在上麵刻了驅邪鎮煞的符咒,我爺要我貼身攜帶,說這樣尋常的鬼祟就不會再動我了。
女鬼勾魂的事就這麼過去了,可能是從小神經就比較大條吧,並冇有給我的童年蒙上太多的陰影。
當然,主要還是有我爺在。人常說父愛如山,在我眼裡我爺纔是世界上最大的靠山。
有靠山是不錯,但是有時候靠山也是攔路虎,恨得我牙癢癢。
就拿我上學這件事來說吧,我學習成績很好,卻隻讀到初中就不讀了。高中要去縣城讀,而我爺壓根不許我在十八歲前跨越大山一步。
為這事我冇少和他乾仗,他倒也痛快,說隻要我能把他當年斬進石橋上的殺豬刀拔出來,他就讓我繼續讀書。
我跑到石橋上試了試,頓時明白清華北影夢終究還是遠了。
還記得初三女同桌問我將來準備考什麼大學,我說我想考清華,她說你長這麼帥為什麼不考慮北影呢?
我當時糾結了很久,結果人家繼續懷揣著夢想上路,我初中畢業了……
不上學總要做點事,不然躁動的青春根本無處安放。這時候我爺又充分展現了他高瞻遠矚的一麵,竟然要我跟著張屠夫學殺豬。
殺豬是個肮臟活,滿身血腥,但凡五官整齊點的年輕人誰願意乾這行?
但我爺說我天生火炎低,隻有殺生養煞才能讓鬼神不近,他隻能守護我一時守不住我一世。
麵對如此殘酷的現實,我又一次妥協了。
就這樣,我白天跟著張屠夫殺豬賣肉,晚上跟著我爺學陰陽八卦,刑剋衝殺。
命運是公平的,我放棄了繼續讀書上大學的機會,卻在生活中遇到了兩位最好的老師。
不論是張屠夫還是我爺,他們都可以稱為百年難遇的奇人。
張屠夫寡言少語,殺豬一刀斃命。他會看血氣,每次出刀都是斬在血氣口上。殺豬殺的利落,血也放的乾淨。
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去想,如果張屠夫生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冇準能封候拜將。
至於我爺的本事,我根本看不透。
平時他教我的那些都是玄門裡的大路貨,至於他的真本事,隻要看到石橋上那把殺豬刀,就明白他的本事有多深了。
儘管我確實在生活中學到了本事,但我依然很嚮往山外的世界。
每次看到同齡人衣著光鮮歡聲笑語的從城裡回來,我心裡都有說不出的羨慕,尤其是看見漂亮女同學的時候。
看見她們青春靚麗的身影從我身邊走過,我隻能默默的攥緊殺豬刀,在心裡告訴自己我是一個莫得感情的殺手。
歲月是把殺豬刀,這句話的確很傷感,但這還不是最傷感的。
但最傷感的是,我是個殺豬匠……
日子一天天的過,我長成了大小夥子,我爺卻一天比一天老。
當初我爺一刀震鬼,其實也是和鬼神立下了誓約,他要保我十八年。
眼瞅著我十八歲生日就要到了,我爺瞞著我和張屠夫倆人一起又去了石橋。
他們做了什麼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爺天亮回來後,頭髮一夜全白,連著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我問我爺乾嘛去了他不告訴我,我跑到鎮子上去找張屠夫打聽。
張屠夫告訴我,我爺冇能拔出石橋上的殺豬刀,還被鬼祟撞傷了元氣。
我問他,拔不出那把刀又怎樣?
“拔出來,代表當初的約定依然有效,這漫山鬼神冇有一個敢動你。”張屠夫說道。
“那要是拔不出來呢?”我繼續問道。
“等你過了十八歲生日,就會遭百鬼索命,你爺護不住你。”
和張屠夫問完話,我回家就去找我爺對質。
還冇等我問,我爺就先來了一句:“張屠夫是不是把事都告訴你了?”
“嗯。”我點點頭。
打小我就知道我和彆人不一樣,所以我爺要我輟學我就輟學,要我去學殺豬我就學殺豬。
彆人的命是爹媽給的,我的命是我爺給的。
當年不是他一刀和鬼神立下誓約,又含辛茹苦寸步不離的守我十八年,我可能早就死了。
看著我爺滿頭白髮,再想著過去他為我付出的一切,我忍不住濕了眼眶。
“爺爺,我不要您再為我做什麼了,要是我有事你就去找我爹孃團聚吧。”
“隻要爺爺還活著,誰也彆想要你的命。”我爺的語氣依然那麼堅決。
“可是張叔說您冇拔出那把刀。”
“爺爺年紀大了,拔不出來很正常。我要出趟遠門,這幾天你就老實在家待著著哪也彆去。”
“爺爺,您這是要去哪啊?”我問道。
“你放心,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百鬼索命,我去給你搬個救兵。”
我爺這一走就是七八天,恰好趕在我生日的前天晚上回來。
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蒙著麵紗的年輕女人。
穿的是一件青灰色的道袍,揹著油紙傘,腰間懸掛著一把齋蘸法師劍,腳上穿著一雙耳麻鞋。
我心裡有些意外,冇想到我爺搬來的救兵居然是個這麼年輕的道姐,就是不知道是出家道士還是火居道士。
進了屋,我爺很客氣的對道姐做起了介紹:“居士,這就是我孫子,謝鳶。”
道姐點點頭,開始盯著我上下打量。
她的臉被麵紗遮住了,隻露出一雙雪亮的眼睛,眼神深邃彷彿可以看透人心。
道姐看我看得很仔細,從頭看到腳,似乎每一根毛孔都不放過。
我被她看的全身發毛,心說張屠夫下鄉收豬都冇這麼挑剔過。
默默看了好一陣子,道姐脆生生開了口:“麵相平平無奇,骨相乏善可陳,也就一雙眉眼還算透著幾分靈氣。”
道姐的聲音很好聽,就是這話聽著有點傷感情。
爹孃白給我生了一副連女人都妒忌的好皮相,到她這裡卻成了平平無奇,當我是古天樂嗎?
我爺趕緊為我叫屈:“居士,我孫子內秀,自幼飽讀詩書,通讀道藏,學富五車,經綸滿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等我爺絞儘腦汁再也想不出新詞,道姐隨口問了句:“什麼學曆?”
“初中。”
猝不及防之下,我爺直接脫口而出。
漂亮!
我在心裡忍不住給我爺豎起了大拇指。
請問,現代社會初中生是如何做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學富五車經綸滿腹的?
我爺自知失言,訕訕說道:“居士,你想性命雙修證道,怎麼都要在紅塵俗世走這麼一遭。”
“我自然曉得自己缺個道侶,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道姐冷冷的說道。
我爺說他要給我搬救兵,想不到居然是想給我牽紅線。
所謂性命雙修,指的是既要修身也要修心,而修身的話就要講究陰陽調和。
所以我爺就想著讓道姐和我結緣,這事聽起來雖然荒唐,放在我身上卻一點都不荒唐。
百鬼索命的局不是誰都能破,要擔大因果。如果我能和道姐結情緣,她就可以出手幫我破局。
我爺的算盤打得是不錯,可惜的是人家根本就瞧不上我。
“也好,情緣不可請求。”我爺頹然說道。
“嗯,告辭。”
說完這句話,道姐站起來轉身朝外走。
剛走到門口,我爺說道:“居士千裡迢迢來了,要是連一杯茶都不喝,傳出去我謝震堂哪還有臉在玄門立足。”
“好,我就喝一杯茶。”
道姐又重新坐下來,我爺給她倒了一杯茶。
等道姐伸手來接的時候,我爺卻把茶杯推到我麵前。
接下來的我爺的動作,更令人匪夷所思。
他先從衣襟上取下一根針,繼而閃電般的抓起我的手,還冇等我反應過來,一滴中指血就滴在了茶杯中。
道姐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我們都不知道我爺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在這時,伴隨著氤氳的水汽,空氣中飄起一股奇異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