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吏部清吏司的王家你們知道吧,那王家的老太太,將膝下的六孫女送到那處地兒去了。”
這是在陳府後院的暖閣中,陳老夫人前些日子夢到了已逝的老太爺,就想著去寺裡上香拜拜,叫人通知了女兒陳氏一家。
京城內大戶人家出行,都愛擇一個吉時,現在時辰尚早,大家就坐在一塊,就著茶水果子聊天。
陳氏撇撇嘴巴,儼然十分不屑:“這王家為了攀上貴人,臉麵尊嚴都是不要的,膝下幾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全給眼巴巴地送上去讓人使喚,一點兒都不帶心疼,就是可憐了幾個小姑娘......”
“二妹是說送到那裡去了......”馬氏伸手指了指上麵,又耐不住好奇問道:“那王家的當家人不過六品小官,他們哪裡來的門路?”
陳氏放下茶盞,口氣難掩譏諷:“大嫂也太高看他們了,哪裡是走得彆人的路子,前些日子不是小選麼,就給報上去了唄。”
宮中小選選得是伺候人的宮女奴婢,能不能有那潑天的富貴,具是未知數。
這王家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不過卻不是什麼好名聲。
王家的老太太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帶著身邊的庶女孫女去寺裡求簽相麵,但凡是上上簽或是麵相富貴的,全被她送去王老爺的上司,或是其他貴人身邊。
美其名曰:命中註定。
陳昕言很喜歡這些八卦秘事,眨巴著眼睛問道:“小選進去的,那不就是宮女麼?”
王家六姑娘她之前也在花宴上見過,柳眉杏眼,櫻桃小嘴,長得很是漂亮,特彆是那雙眼睛,清澈透亮,與善表姐還有些像呢。
這麼想著,她就朝江善看了過去,她端正坐在陳老夫人身旁,長而翹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打下一道陰影,殷紅的嘴唇微微上挑,安靜地聽著長輩們說話,說不出的靜美乖巧。
陳氏笑道:“是宮女也抵不住人家往上爬的決心呀,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成娘娘了呢。”
“彆在孩子麵前胡說。”陳老夫人輕咳一聲,又提點道:“像王府這樣的人家,縱有富貴命數,也是鏡花水月,落不到實處,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樣的人家咱們府上是千萬不能湊上去的。”
馬氏等人齊齊稱是,隨後自然地換了個話題,等到窗外霞光萬丈,有丫鬟進來通傳,說是馬車等物已經備好,請老夫人並兩位夫人姑娘,可以動身出發了。
聞言,陳老夫人笑嗬嗬地點頭,由江善和陳昕言,一左一右扶著上了馬車,陳昕言笑嘻嘻地先爬上去,江善剛準備踏上腳蹬,就讓舅母馬氏叫住,喚她去第二輛馬車同乘,而陳氏和江瓊則上了第三輛馬車。
待所有主子安穩坐好,車伕一甩馬鞭,馬車緩緩出發。
馬氏拉著江善坐下,握著她的手關心問道:“回京這段時間,有冇有不習慣的地方?”
江善搖了搖頭,輕聲回道:“多謝舅母關心,我一切都好。”
“這就好,有哪裡不適應的,你隻管開口,咱們都是親戚,很不用拘束。”馬氏接著說,“從上次來過陳府後,你便也總不上門,你外祖母一直唸叨著你呢。”
這是江善第二次上陳府的門,第一次是十天前的上門認親,陳府特地辦了兩桌席麵,請了親近的親戚們。
江善頓了一下,低聲解釋道:“我聽聞表哥最近都在府上用功讀書,準備參加今年的鄉試,我若是頻頻上門來,打攪了表哥就不好了。”
馬氏聽見這話,欣慰地笑道:“你啊,就是考慮得太周全了,你表哥尋常也去老太太處請安說話,你來了他隻有高興的份。”
她在江善手背上拍了拍,繼續說道:“上次你上門之後,你表哥還總是問我,二表妹什麼時候過來玩,可見他也是盼著你來的。”
這話其實已經有些過了,馬氏作為陳府的宗婦,無論如何也不該說出這般含糊曖昧的話來。
江善心裡突了一下,稍微抬起了一點點頭,就瞧見馬氏一臉含笑地看著她。
她趕忙低下頭去,整顆心隨著馬車起起伏伏。
好不容易捱到慈恩寺,江善迫不及待地下了馬車。
慈恩寺占據地利之便,就在離京城兩裡遠的地方,又因在開國初幫助了當時起義的大昱朝開國皇帝,而後被封為國寺。
經過幾代的修繕擴建,慈恩寺已經占據了大半個山頭,隱在青山綠水間的寺廟格外宏偉,杏黃的院牆,翠綠的屋脊,連綿的簷角錯落有致,站立在屋脊上的琉璃雕飾勇猛威嚴,注視著來往香客。
淺金色的陽光穿破雲層,照耀在來往的人群上,時辰已經不早了,因為今日有法會的緣故,慈恩寺前擠滿了前來上香的信徒。
流春給江善帶上帷帽,江瓊和陳昕言也和她一樣。
陳老夫人養尊處優慣了,平常走路都需要人攙著,爬山是再爬不動的,馬氏自然清楚這個情況,讓身旁的嬤嬤去叫來輦轎,正要扶著婆母上去,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睿王世子帶著兩個仆從策馬奔來,高大的駿馬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兩道的人流紛紛朝兩旁散開。
他有二十出頭的樣子,麵白似玉,墨眉似劍,十分俊美,頭上束著嵌寶玉冠,著一襲玄色窄袖錦袍,袖口處鑲繡金線祥雲,腰間同色翠玉腰帶,上掛白玉玲瓏佩,貴氣渾然天成,氣度逼人。
看清來人是睿王世子,江瓊身旁的丫鬟當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歡快說道:“姑娘快瞧瞧,那是誰來了。”
江瓊臉頰泛紅,羞赧地躲在陳氏身後,眼裡閃著半是害羞半是激動的微光。
陳氏等人見狀,都善意地笑了起來。
唯獨江善怔怔地看著睿王世子,眼神有些複雜。
前世,她得知江瓊與睿王世子定過親後,心裡填滿了嫉妒和憤恨,她纔是真正的侯府千金,睿王世子這般豐神俊逸又出身高貴的男人,應該屬於她纔對。
懷著這樣的想法,她做下許多丟臉出格的事情,落得一個寡廉鮮恥的名聲,被震怒的文陽侯和陳氏幾乎是驅趕一般,將她遠嫁出了京城。
從頭來過,之前的癡迷和瘋狂就像是做夢一樣,腦中閃過睿王世子看向她時的厭惡和不屑,心裡五味雜陳。
她想,她之前一定是被人下降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