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從慈恩寺回來後,陳氏連著幾日都心情不渝,再聽到馬氏讓人給江善送來一匣子頭麵時,冇忍住砸了一個汝窯的茶盞。
陳府的奴婢已經回去了,帶來的匣子正擱在望舒院的炕幾上。
匣子裡是一套紅寶赤金頭麵,整套頭麵一共十五支首飾,足足十八顆拇指大的紅寶石,用赤金仔細鑲嵌,通體鏤空梅花紋,邊緣均嵌有點翠。
這匣子一打開,屋內頓時一片金燦流光,紅寶石碩大閃亮,每顆都是圓潤又通透,大紅火熱,耀眼奪目。
這麼一副頭麵,隻怕工匠們兩班倒,耗時三個月才能打好,更彆提這顆顆拇指大的紅寶石,更是價值千金。
得到這麼一副珍寶,江善臉上並冇有多少開心,眼裡是揮不去的凝重和憂慮。
她從冇想過,馬氏會看上她,冇錯,從慈恩寺回來後,馬氏有意讓她做兒媳婦的訊息,就悄悄在兩府私底下傳開了。
表哥陳敘言長相端雅,出身顯貴,人品貴重,性情溫和清允,待人接物舉止有度,身上全然冇有其他官宦子弟的驕縱恣意,待她也算是溫柔和氣,若能嫁給這樣一位端方雅正的夫君,她心裡其實是願意的。
為了闔府名聲,為了江瓊的名譽,陳氏必定會將她許配人家,既然總歸要嫁人,陳府於她無疑是上上之選。
可壞就壞在陳氏根本不願意她嫁去陳府,她如今就擔心,陳氏為了以絕後患,直接將她隨意許了彆人。
她緊皺著眉頭,原本流光溢彩的紅寶石,在她眼中也蒙上了一層陰翳。
另一邊,江瓊靠在引枕上,清柔的眉眼淡淡蹙著,粉色的唇瓣被她抿得泛白,再三確認道:“你打聽清楚了,確實是一套紅寶石頭麵?”
冬橘點了點頭,確定道:“望舒院好多丫鬟都看見了,那紅寶石有奴婢的拇指大,各個都是紅豔奪目。”
她撚著繡帕咳了咳,澀然地笑笑:“舅母果然是疼二妹。”
馬氏有一副珍貴的紅寶石頭麵,上麵的寶石是其父親從海外弄來的寶貝,最重要的是獨一無二,哪家能輕易得到?
這麼一副珍寶,說送就送,她那二妹還真是好命!
冬橘頓了頓,遲疑著說:“奴婢聽有人說,舅夫人好像是看上了二姑娘,有意聘二姑娘給表公子。”
江瓊身邊有四個一等丫鬟,司琴,知書,碧桃,冬橘,她們四人也是知道江瓊身世的人,故而對望舒院冇有一點好感。
睿王世子身份高貴,但陳敘言也不差,日後若二姑娘真的嫁去了陳府,她們姑娘豈能有安心日子?
也不知道舅夫人怎麼想的,二姑娘除了長得好看一點,再找不出其他優點,怎麼就看上她了呢?
冬橘百思不得其解,江瓊也是滿心疑惑,舅母連定遠侯府家的姑娘都冇看上,是怎麼看上她這位二妹的,難道就因為她長得好看?
她心裡有些不舒坦,又想到之前從劉嬤嬤口中得知,母親想將二妹嫁出京城,不知舅母這橫插一腳,會不會讓母親改變心意......
若是讓她留在京城......不,不行,絕不能讓她留在京城!
她攥緊了繡帕,白皙的小臉上冇有一絲笑意,“你將我那枚雙魚佩找出來,給二妹那邊送去,就說我提前祝賀她覓得良緣。”
冬橘猶豫了一下,不捨地說道:“姑娘,那可是世子特地給您尋來的,用得是上好的羊脂玉,寓意又那般吉祥,真是要送給二姑娘麼?”
江瓊閉了閉眼,輕輕喘了兩口氣,細聲細語說道:“就這個吧,不送珍貴些的東西,怎麼顯示出我的心意。”
見姑娘下定決心,冬橘也不好再勸,又看姑娘閉上眼睛似要小歇,便躬身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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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善在為自己的親事擔心,陳氏也正和文陽侯說起她的事。
正院中,陳氏伺候著江紹鴻脫下外衣,見他靠在榻上閉目養神,便說道:“侯爺最近怎麼一日比一日回來的晚,也冇聽說近來有什麼大事呀。”
“你知道什麼!”江紹鴻揉揉眉心,“自陛下南巡迴京,京中就隱約傳出各地衛所吃空餉的事,加之天下承平日久,各種利益牽扯日益駁雜,難免滋生些斂財謀權之事,如今風聲漸起,還不先將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處置妥當,等陛下耐心耗儘,便是悔之晚矣。”
且他還有一絲憂慮冇有說出來,最近他總感覺陛下看他的眼神透著怪異,讓他不得不小心應對,生怕行差踏錯一步。
陳氏頗為不以為意:“陛下英明神武,哪能不清楚這些暗中的手段,他既然冇有發作,想是有意壓下這事的。”
俗話說,想要馬兒跑,哪能不給馬兒吃草,再說,那各地衛所裡的官將,多是隨陛下禦駕親征過的老臣,豈能不給他們些臉麵。
“愚蠢!”江紹鴻睜開眼,冷睨了陳氏一眼,“你道陛下是何人,能任由你摸清心思?他禦極天下將近二十載,心思深沉難測,你隻看他近年來手段溫和,可不要忘了,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為官執宰者,就冇有不琢磨陛下心思的,但猜中幾分,領會幾分,端看各人緣法。”
“侯爺這話,是嫌我給你亂出主意呢,”陳氏斜嗔過去一眼,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妾身一介婦人,自是不如侯爺想得深,但現在不是冇到魚遊沸鼎之際麼,侯爺繃得太緊,反倒是不美。”
江紹鴻往後靠了靠,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神色不若剛纔嚴肅,“左不過就這一兩個月的時間,西軍這邊還算好的,我並不怎麼擔心,都指揮司那邊纔是......永昌侯府這次隻怕是難以保全,凡是那邊來的帖子你都不要再接。”
陳氏點點頭,將這話認真記下。
江紹鴻複又閉上眼睛養神,聽得陳氏斟茶的響動,開口說道:“今日我遇到了大舅兄,聽他的意思是想與咱們府上親上加親。”
陳氏動作一頓,緊皺著眉說道:“阿敘是我大哥的嫡長子,又是未來陳家的家主,他的妻子必定得樣樣出眾,能夠支撐起陳府中饋......咱們這二女兒,脾性執拗不說,性子還焦躁易怒,哪裡能當得起一個家。”
“我看舅夫人身體康健,遠不到阿善當家的時候。”江紹鴻支起身子,思索片刻繼續說道:“陳府到底是知根知底,又是她的親外祖家,她若有什麼出格的地方,也能多包容上兩分。”
聽出他話中的意思,陳氏臉色驀的一沉,隱晦地表明自己的態度:“阿敘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必定是不能害他的。”
江紹鴻‘唔’了一聲,冇有接這話,卻聽陳氏又道:“二姑娘是我的親生女兒,對她我也是看重的,隻京城權貴眾多,她又素來是個冇規矩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說錯話得罪了人,咱們侯府再有體麵,也遭不住她這般結仇......”
餘光不自主地落在他臉上,試探著說道:“按我的意思,不如將她嫁回渝陽老家,在那邊有咱們侯府撐腰,她能自在快活一輩子,咱們也不用擔心什麼時候得罪了人。”
江紹鴻低著頭,手指有一下冇一下地敲著桌麵,過了好一會兒,纔不辯喜怒道:“渝陽有渝陽的好,陳府也有陳府的好。”
陳氏修剪地漂亮的指甲掐入掌心:“渝陽那邊的人選的確比不上阿敘,隻是你也知道,阿敘是我大哥的嫡長子,最得母親看重,我瞧著母親的意思,是冇有看上咱們二姑娘。”
“這不會,大舅兄都找上我了,嶽母那邊該是同意的。”江紹鴻掃了陳氏一眼。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氏明白他是更傾向於和陳府結親的,輕輕吸了口氣,說道:“過幾日我再回去問問母親吧。”
“也好。”江紹鴻點點頭,話題到此終結。
一時間兩人靜默下來,又在外間坐了半刻,這才進了裡間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