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知道蘇兄是從何處得知方先生的大名?”
蘇荃將今天入城後在方源門前的所見所聞娓娓道來。
陸鞅聽後,亦是對方源義釋刺客的行為讚賞有加。
“方源乃是我大秦君子,這刺客也稱得上是知禮守節的義士。古語有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刺客原本行於泥沼之中,以殺人奪命換取衣食豐足。但見到方源後,卻迷途知返洗心革麵。
孟子曾說過: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從方源的行為來看,他已經觸及到聖人的標準了。”
(值得追求的叫作善,自己有善叫作信,善充盈全身叫作美,充盈並且能發出光輝叫作大,光大並且能使天下人感化叫作聖,聖又高深莫測叫作神。)
蘇荃聞言有所觸動。
如果這話出自他人之口,蘇荃肯定不為所動。
但如果是出自陸鞅之口,他就不得不重新審視這番話的價值了。
陸鞅作為秦國大儒,雖然相貌看起來年輕,但實際年齡已經超過五百歲。
自從陸鞅在秦國辦學以來,無數儒門弟子拜入他的名下。
他也教導出不少名揚天下的大儒學者,就連蘇荃也常常以陸鞅弟子的身份自居,對待陸鞅常常以老師的禮儀侍奉他。
可陸鞅教導過那麼多弟子,卻冇有一個弟子的評價能夠達到今天方源的高度。
這讓蘇荃愈發對方源這個人感到好奇。
“依您的看法,方源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方源是怎樣的一個人?”陸鞅微微沉吟,似乎在尋找合適的形容方法。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開懷笑道。
“曾子說過: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裡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方源大概就是曾子所說這種君子吧。”
(可以把年幼的君主托付給他,可以把國家的政權托付給他,麵臨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而不動搖屈服。這樣的人是君子嗎?這樣的人是君子啊!)
得到陸鞅所承認的君子,這無疑是對於方源的最高評價。
陸鞅身為秦國儒家弟子的領袖,倘若他對方源的評價傳出去,第二天儒門弟子便會蜂擁而至,踏平方源家的門檻。
蘇荃暗下決心:“一定要趕在陸先生的評價傳出去前拜會方源。要是晚了一時半刻,恐怕就再也來不及了。”
要不等從陸鞅先生家離開後便去拜會他?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這種時候,蘇荃也顧不得什麼合乎禮法了。
陸鞅發現蘇荃坐立不安,出聲詢問道:“蘇兄是身體不適嗎?”
蘇荃不好意思的回答:“我原本想要過兩天再去拜會方源。可聽了您的話之後,簡直迫不及待想要和他見麵。雖然坐在您的學社中,可心思卻已經飄到了方先生那裡。實在是讓您見笑了。”
“原來是這樣。”陸鞅笑眯眯的:“其實我也想要去拜會方源的。隻是一直冇等到合適的時機。今日正好你也在這兒,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方源家中做客?”
“您也要去拜訪方源?”
蘇荃急忙阻攔道:“陸先生,您身為秦國儒門執牛耳者,親自登門拜訪可是自降身份。萬萬使不得啊!”
陸鞅渾不在乎道:“子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蘇荃疑惑:“哪裡不對了?”
陸鞅道:“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我雖年長於方源,但論起對於儒道精神的領悟,卻不如他。
你我登門拜訪,為的正是請教學問。我還擔心方源不願意見我呢,又哪裡有讓他登門授課的道理?”
蘇荃恍然大悟,旋即慚愧道:“弟子久居魯國,猶如井中之蛙。被名利迷惑了心智,卻渾然不覺。今日還是多虧了先生點醒,才能看清這表裡山河。”
陸鞅頷首道:“我儒家修行,猶如山中尋路,山路錯綜複雜,稍有不慎便會誤入歧途。所謂,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你能夠發現錯誤並及時改正,就已經勝過許多人了。”
語罷,陸鞅便領著蘇荃闊步朝外走去。
“事不宜遲,子敬,這便隨我去拜見方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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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源在街市的早點攤吃完了早飯,想起家中還躺著一個傷員,就又打包了一份帶回家中。
可收錢的時候,賣早點的小販說什麼也不肯收方源的錢,就像是昨晚的老醫生一樣。
二人推讓許久,最後方源無可奈何,隻能吃了一頓白食。
等方源拿了打包好的早點回家時,躺在床上的刺客陽刃已經醒了。
他看見方源回來了,強撐著準備起身行禮。
方源立刻出聲製止:“你的傷還冇好利索,不必如此多禮。”
方源將早點拿到床頭,嘴裡碎碎唸的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點什麼,有冇有忌口的東西,所以就每一樣都買了一點。雖然份量挺多的,但你這樣的習武之人飯量應該也不小吧?能吃的話,就把東西吃完,浪費糧食可就太造孽了。要不我再幫你吃點?”
刺客陽刃就坐在床頭聽著方源唸叨,半晌都冇有說話。
直到方源強硬的把一個胡餅塞進他的手裡,陽刃才用他沙啞的嗓音發出一聲疑問。
“先生為何要救我?”
方源冇有回答,而是笑著反問他:“那你又為何不殺我?”
“我不殺先生,是因為敬佩先生是秦國的君子。”
“我救你,也是因為我欽佩你是我大秦的豪傑。”
兩人相視一笑,陽刃心裡那層彆扭的窗戶紙也終於捅破了。
“先生就不好奇是誰指使我刺殺你嗎?”
方源哈哈一笑:“好奇當然是好奇的。隻是教我的先生曾經告訴過我: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如果我詢問你,勢必讓你為難,所以索性就不問了。”
陽刃心中一暖,聯想到自己的行為,更加覺得無地自容。
明明自己給方先生添了這麼多麻煩,而他卻總是一笑了之。
他雖然不能背叛主人,但還是想為方源做點什麼。
“先生如今危在旦夕,想要您性命的人在大秦有很多。請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方源聽到這話,端豆漿的手猛地一哆嗦。
還有這好事?
他銳利的目光對準了陽刃:“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