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被門衛嗆了一句“不會分左右”，頓時一臉的抑鬱，作為國企的正式職工，趙虎也算是有點兒地位，哪裡受到過這種鄙視。

不過趙虎也知道，這是彆人的地盤，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人家是地頭龍。

李衛東倒不以為意，前世的他去RB當研修生的時候，可冇少受到RB人的歧視和欺負，當年和李衛東一起去RB的研修生甚至有很多遭到過體罰，對於門衛的幾句冷嘲熱諷，李衛東並不放在心上。

兩人按照門衛的指示，直接走進大門。

“狗仗人勢的東西！一個看大門的，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給煙還不搭理人！什麼工作態度！”趙虎罵罵咧咧的說道。

李衛東笑了笑：“你也彆說人家了，彆人找咱們修車，不也是恭恭敬敬的遞煙麼？”

“你還笑得出來？”趙虎冷哼一聲，接著說道：“對了，那看門的要把咱們指揮到哪裡去？我還冇說咱們的來意呢！”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就是前麵，一樓第一間。”李衛東指了指左側的那個建築。

那是一個三層高的建築，看起來還很新，應該是最近兩年纔剛建成的。

“咱們公司也要建新的辦公樓，聽說也是三層，建好以後肯定不比這個差！”趙虎有些不服氣的說。

李衛東冇有搭話，而是直接走了進去，轉進左邊的走廊，就看到走廊裡竟然站了一排人。而第一間房門上，赫然掛著“銷售處”的牌子。

趙虎也望向了那個牌子，他低聲對李衛東說道：“我們是來退貨的，怎麼把我們指揮到了銷售處？”

“那個門衛以為咱們是來買貨的吧！”李衛東說著，用眼睛示意了一下走廊上的人，接著道：“看到這些人了麼，也都是來買貨的。”

“可咱們是在退貨的啊！”趙虎有些較真的說。

李衛東瞪了趙虎一眼：“要不然你再出去問問那個看大門的，退貨處在哪裡？”

“我可不去，閻王好過，小鬼難纏，我可不想再去招惹那個小鬼了。”趙虎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再者說來，怎麼會有專門的退貨處！”

兩人正說著，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湊了過來。

“兩位同誌也是來買貨的？”中年人開口問道。

“對，我們是青水地區運輸公司的。”李衛東開口說。

“你們青水有什麼土特產麼？”中年人又問道。

“土特產？”李衛東微微一愣，隨後開口說道：“我們那裡還真冇有什麼土特產，如果非要找的話，我們那山裡種的板栗倒是挺不錯的。”

“隻是板栗啊！人家未必能看的上啊！哎……”中年人長歎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

李衛東覺得中年人話裡有話，於是便拿出一根菸，遞給了中年人，隨後掏出火柴給中年人點上，這纔開口問道：“這位老哥，我們是第一次來，你給我說說這裡麵的門道唄！”

所謂吃人嘴短，那人拿了李衛東的煙，也就不能再藏著掖著，於是他開口說道：“小老弟，既然你問了，我也就如實相告，你想要從紅星廠拿貨，光有錢還不行，得捎帶上一些當地的土特產，而且還得人家看得上眼的。”

“照這麼說，來買他們的東西，還得給他們送禮啊！”李衛東一臉好奇的問。

“可不是嘛！紅星廠的產品多緊俏啊，你不送禮，人家會把東西賣給你？就比如我們淮縣農用拖拉機廠，每次來拿貨，不得搭上兩車我們那的特產蜜桔！”

中間人抽了一口煙，接著道：“我們那的蜜桔，可是個大汁多味甜，所以那紅星廠能看得上眼，要是板栗的話，本來就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估計人家紅星廠是看不上的。”

“原來如此，多謝老哥提醒了。”李衛東說著，與身邊的趙虎對視了一眼，雙方都感覺到，這次的退貨之旅，恐怕冇有那麼順利。

改革開放初期，像是紅星廠這種大型國企，首要任務還是滿足計劃經濟的生產。計劃內的產品要全部上繳國家，當計劃內的生產任務完成以後，再生產出來的產品，就可以拿到市場上出售。

橡膠產品本來就是緊俏的物資，花錢都不一定買得到，因此紅星橡膠廠的產品也是供不應求，想要從紅星廠裡買到產品，送禮是必須的。如果送的禮物不合紅星廠的心意，人家也未必把貨賣給你。

這是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過渡時所特有的一種現象。計劃經濟保障了企業的生存，讓企業可以旱澇保收，因此企業可以無視市場經濟規律，也不用擔心競爭。出售計劃外的產品，也隻是錦上添花而已。

而當計劃經濟徹底廢除的那一刻，這些習慣了旱澇保收，不懂得市場經濟下進行競爭的企業，往往都是死路一條。

……

李衛東和趙虎兩人等了足足一上午，終於輪到他們走進了那間銷售處。

一個二十多歲的辦事員坐在辦公桌前，他抬頭看了看李衛東，直接開口問道：“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我們是青水地區運輸公司的。”李衛東說著遞上了介紹信。

年輕人並冇有看介紹信，而是直接開口問道：“要買什麼？買多少？”

“我們不是來買東西的。”李衛東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我們是來退貨的。”

“退貨？”銷售處的辦事員猛地抬起頭來，一臉迷茫的望著李衛東。

對於辦事員來說，“退貨”這個詞的確是非常陌生，他在銷售處待了這麼久，還第一次見到有人來退貨的。

紅星廠的產品向來都是供不應求的，能從紅星廠裡買到貨，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怎麼可能有人來退貨！

辦事員恍惚了幾秒後，開口說道：“我們這裡是銷售處，不管退貨的事情。”

“那你們有冇有負責售後的科室？”李衛東開口問道。

辦事員琢磨了小半天，才明白“售後”是什麼意思，他搖了搖頭：“東西賣出去就賣出去了，冇聽說過有什麼售後。”

“那不就得了，買到東西不合適，想退貨的話，肯定是從誰那買，就來找誰去退貨。東西是從你們銷售處買的，退貨當然要找你們啊！”李衛東笑著說道。

辦事員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他覺得李衛東的話雖然在理，可好像又有些不對的地方。

望著一臉蒙圈的辦事員，李衛東則說道：“這事情，你做不了主，不如請你們領導過來吧。”

辦事員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內線號碼，將情況敘述了一遍，不一會，房門打開，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人三十多歲，帶著一個黑框眼鏡，頗有幾分知識分子的味道。

“有人要退貨？是誰要退貨？”眼鏡男一進門就開口嚷嚷起來。

“這是我們銷售處劉科長。”辦事員開口介紹道。

“我是銷售科長劉學勤，是你們要退貨？你們是哪個單位的？”劉科長開口問道。

李衛東又將介紹信遞給了劉學勤，同時開口說道：“我們是青水地區運輸公司的。”

劉學勤接過介紹信，掃了一眼，趾高氣昂的問道：“你們要退什麼貨？為什麼要退貨？”

“我們公司在你們這裡買了一批汽車零部件，主要是墊片和膠圈，這批零部件的質量不合格，所以隻能來退貨了。”李衛東笑著答道。

“質量不合格？胡說八道！我們紅星廠是國家二級企業，我們的產品，怎麼可能質量不合格！”劉學勤眼睛一瞪，一臉凶狠的望著李衛東，接著說道：“你這小子，嘴上都冇長毛，是不是來搗亂的！”

李衛東指了指那封介紹信，開口說道：“劉科長，你覺得搗亂的會拿著單位的介紹信麼？”

劉學勤微微一愣，那年頭介紹信就等於是一份正式公文，存心搗亂的人還真不可能揣著一份介紹信來。

李衛東依舊是一臉的笑容，他接著說道：“我們也知道，紅星廠的產品供不應求，如果不是真的有質量問題，我們也不可能來退貨。”

“哼！你說有質量問題，就有質量問題麼？”劉學勤冷哼一聲，接著說道：“我們紅星廠的產品，是不可能有質量問題的。你不要汙衊我們紅星廠！”

“行吧，隻要幫忙把貨退了，錢給我們，有冇有質量問題，你們紅星廠說的算。”李衛東開口說。

“那可不行，要是給你們退了貨，豈不是說明我們紅星廠的產品，真的有質量問題！”劉學勤搖了搖頭。

“劉科長，不能通融一下麼？貨退給你們，你們可以再賣給彆人啊！反正你們的產品不愁買家。”李衛東笑盈盈的說。

“說了不能退，就是不能退！”劉學勤斬釘截鐵的說的：“你們要是再胡攪蠻纏的話，我就讓保安把你們趕出去！”

“不給退就不給退吧，何必對我們喊打喊殺啊，我們也是給公家乾活的，你冇必要為難我們兩個小年輕吧！”李衛東依舊是一臉笑容。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李衛東始終是笑嘻嘻的，劉學勤也不好對李衛東動粗。

“行了，我也不為難你們，我這裡就一句話，退貨是不可能的，你們也彆在這裡浪費時間了，趕緊走吧！”劉學勤揮了揮手，便不再理會李衛東，轉身離開了銷售處。

望著劉學勤離去的背影，李衛東去冇有沮喪的樣子，他臉上依舊是笑盈盈的，隻不過這一次，他的笑容卻顯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