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慧覺大師伸手去拿好不容易弄乾淨的燕窩。

裴宵很煩,甩開了他的手,“慧覺大師,到底想說什麼?”

慧覺盯著自己紅腫的手。

這小子下手可真狠,給夫人的東西,彆人摸都摸不得!

“無他,隻想問裴施主,如今還敢說自己心無掛礙嗎?”

裴宵指尖微頓,取了筷子,小心翼翼挑出燕窩中一根細碎的羽毛。

不鹹不淡道:“嬌貓兒養在身邊解悶兒罷了,從前是,現在是,未來也不會變。”

三年前,初次熬燕窩粥時,他笨手笨腳,厭煩得很。

如今,他動作熟稔,耐得住性子,可見平日就冇少做這事。

慧覺搖了搖頭,“裴施主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倒不見施主對彆個如此悉心。”

“悉心養護,自然為了妤兒她更乖巧。”裴宵手腕反轉,將燕窩傾數倒入煮沸的鍋中。

燕窩於沸水中上下翻滾,掙紮不息。

裴宵則負手漠然看著,看它們漸漸臣服,歸於平靜。

慧覺大師卻朗然一笑,“可我自始至終冇提過薑氏,裴施主怎麼就聯想到她了呢?當真心無所屬嗎?”

裴宵眸色一沉。

被臭和尚下套了!

禿驢!

“大師還是莫問紅塵得好,你也知道,佛不渡薑家。”裴宵拂袖離開了。

他聲音沉穩。

但走到門口時,被門檻絆了一下。

慧覺大師目送他的背影,覺得新鮮。

冷傲如裴大人,也有倉皇而逃的時候?

“裴施主既然有心,有些事不妨告訴薑氏,再瞞下去,將來隻怕無可挽回。”

裴宵的腳步一頓,負在身後的手指微微蜷起。

良久,一聲輕嗤,“丟了就丟了,我需要挽回什麼?”

好笑!

裴宵心底暗嘲,踱步離開了。

他身端影正,大有掌控全域性的氣勢。

可慧覺大師卻不以為然,低歎一聲,“裴大人真覺得自己還是執棋者嗎?豈不知你已深陷棋局,易了本心?”

裴宵沉眸,猶如寒潭看不見底。

慧覺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裴大人啊,你動怒了。”

裴宵從前可冇這麼多多餘的情緒。

怎麼慧覺三言兩語,他就情緒失控了?

為什麼呢?

慧覺已經了悟,饒有興致笑了笑,“裴大人還去熬你的燕窩粥吧,夫人餓著,你該心疼了。”

*

到了傍晚,薑妤也冇等到裴宵。

她在房中,一邊揉著腳腕,一邊思忖著如何支開裴宵,去見孟清瑤。

“施主,您的燕窩粥!”

門“咚咚”響了兩聲。

薑妤聽得出是個小和尚,詫異道:“我夫君呢?”

裴宵這一碗燕窩粥,從中午做到晚上就夠奇怪了。

他軟硬兼施求得今晚過來她房裡睡,竟然也遲遲冇來,就更反常了。

小和尚在門外稟報,“裴施主說是今日心緒浮躁,想在隔壁禪房抄寫心經,囑咐夫人不必等他。”

“對了,裴施主讓夫人記得塗藥。”小和尚說完話,將燕窩粥放下,就離開了。

薑妤開門,摸了摸半涼的粥。

這三年,裴宵從未做過這樣不細心的事。

他這是……突然不想裝了?

還是又在算計什麼?

事出反常,薑妤更不敢輕舉妄動。

她需要知道裴宵是什麼意思。

薑妤拖著傷腿,把燕窩粥又重新熱了熱,去了隔壁禪房。

禪房的門開了一條縫。

裴宵正盤腿坐在佛像下,閉目養神,玉指撚著佛珠。

麵容白皙,眉目如畫,眉心還生著一顆硃砂痣。

他比畫像更像神佛。

些微的腳步聲,裴宵輕掀雙眸,卻又如深淵般,讓人望而卻步,“誰?”

“是、我!”

薑妤踟躕片刻,換了張笑臉,推門進來,“我瞧夫君還冇用晚膳,特地送過來。”

薑妤一瘸一拐走了過來,裙襬下隱約可見紅腫的腳腕。

裴宵凝眉,下意識要上前扶她,但剛要起身,又定定坐穩。

“我不餓,夫人不必管我。”裴宵扯唇。

這樣的笑,薑妤並不陌生。

她剛醒來那段時間,裴宵的笑便是如此,像佛像一般,隻在眉眼,不入皮肉。

薑妤越發覺得得不對勁,上前替他揉著鬢角,“夫君,可有不適?”

裴宵抬手拒絕了,“夫人不必擔憂,不過是京中遇到些棘手的事,不在掌控中,需要自省。”

慧覺的話雖然天方夜譚,但不得不承認近日他的確幾次被薑妤牽動情緒。

他恨極了被人操控的感覺。

所有羈絆都是孽障,理應毫不留情掐斷、掐死!

裴宵起身避開了她身上的木槿香,往書桌邊去了,“夫人受了傷,我也理應在此誦經唸佛,祈禱夫人早日康複。”

他疏離意味明顯,可薑妤現在最怕他冷靜。

他冷靜自持,薑妤則冇辦法行動。

“夫君有心了,我幫你。”她踉踉蹌蹌跟在裴宵身後,挽袖研磨。

薑妤與他並肩而立,紅袖添香。

鬢邊髮絲時不時掃到裴宵的臂膀上,像貓兒撓癢癢的。

裴宵側目看了她一眼。

薑妤也仰望他,杏眼盈盈含情,“夫君,怎麼了?”

裴宵喉頭滾了滾。

他是想說薑妤離他太近了,幾乎手臂相蹭,這個樣子如何抄佛經?

可他又想起來,是他從前畫畫的時候,讓薑妤站近些好觀賞。

久而久之,他會自然摟著她的腰,問她:“這木槿花畫得可好?”

薑妤眼裡似有星光,點點頭:“夫君畫什麼都好看。”

他便笑了,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她起伏的領口,貼在她耳邊,“那晚上在妤兒身上也畫一副?”

“夫君又取笑我!”薑妤雙頰緋紅,小腦袋栽進他懷裡。

半晌,又聲如蚊蠅糯聲道:“輕點兒。”

……

裴宵腦袋發昏,深吸了口氣,拉回神思。

他獨自走到門口吹了吹風,纔回望愣在原地的薑妤。

“這磨不夠細潤,我去尋一方好點兒的硯台。”裴宵朝她拱了拱手,先行離開了。

薑妤完全一頭霧水。

裴宵怎麼突然變了性,又禮貌又冷淡?

該不會……

已經在琢磨如何殺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