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在乾清宮內外一片哭嚎聲中,作為元輔的徐階適時的站了出來提醒裕王朱載坖道:“王爺,國不可一日無主,如今大行皇帝駕崩,您當速速繼承皇位,以安民心。”

說完,徐階便眼神示意矗立一旁的黃錦,得到示意的黃錦轉身進入更衣間取出嘉靖皇帝的錦繡龍袍以及烏紗雙龍翼善冠出來,早已悄悄進入內殿的馮保更是小步上前幫裕王朱載坖脫去身上的赤色袞龍袍和烏紗翼善冠。

然後在黃錦的幫助下,兩人一起上陣幫裕王朱載坖重新著裝更衣,待兩人退開,朱翊釴見老爹朱載坖已頭戴烏紗雙龍翼善冠,身穿明黃錦繡龍袍,腰橫明黃玉帶,腳踏黑色朝靴,相貌端嚴,威儀凜肅。

果然人靠衣裝,馬靠鞍,平時見老爹朱載坖穿赤色袞龍袍時,一臉和善的麵瓜王爺像,在換上皇袍傢夥式後,一臉的天子神態,加上他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反而更顯威儀。

在眾人的簇擁下,新皇帝走出乾清宮來,還在殿外跪伏的各個官員見乾清宮門打開,知道肉戲來了,更是不敢抬頭,隻聽徐階聲帶微顫略帶啞的唱喝道:

“朕以宗人入繼大統,獲奉宗廟四十五載。深惟享國久長,累朝未有。乃茲弗起,夫複何恨!……”

“蓋愆成昊端伏,後賢皇子裕至。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

“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諸臣,存者召用,歿者恤錄,見監者即先釋放複職。方士人等,查照情罪,各正刑章,齋蘸工作采買等項不經勞民之事悉皆停止。於戲!子以繼誌述事並善為孝,臣以將順匡救兩儘為忠。尚體至懷,用欽未命,詔告天下,鹹使聞之。”

洋洋灑灑的幾百文,徐階抑陽頓挫的一通念下來,早已麵色潮紅,聽得朱翊釴直歎徐階若是參加語文朗誦,定能拿個頭名不可。

隻是,這遺詔卻在有心人耳中變了味,尤其是跪在朱翊釴後麵的高拱高鬍子,朱翊釴都聽到了高拱的氣哼聲,以及呼吸的急促聲,朱翊釴心想這老頭不會暴起傷人吧。

朱翊釴默默的往前蹭了蹭,蹭離高拱遠一點為好,他心裡也是覺得這遺詔不像是嘉靖皇帝能說出的話,以嘉靖皇帝的性格,怎麼可能會讓徐階寫出這種自責的遺詔並詔告天下呢!

又以嘉靖皇帝的心機,怎麼會不明白,新君即位,赦免戴罪之臣最是能籠絡人心,他又怎麼會橫插一腳來擺自己兒子一道,搶自己兒子的人心呢?

朱翊釴抬頭看向站在朱載坖旁邊的徐階,皺了皺眉頭,這份遺詔裡頭貓膩太多了,難不成是這老頭在跟新皇帝朱載坖搶人心,想趁新皇帝剛即位,想把這件事弄成既定事實,免得夜長夢多!

朱翊釴也是知道高拱和徐階兩人是尿不到一個壺去的。

“眾卿平身!”

“謝皇上!”

朱翊釴撐著膝蓋慢慢的起身,見後頭的高拱行動緩慢,鬍子也夾雜著些許花白,想是上了年紀,跪久了不好起身,朱翊釴便上前攙扶起高拱,“國老小心!”

這舉動讓旁邊正擺弄官袍的李春芳不由的撐起雙目,頜下的長鬚在寒風中微微拂動,一臉讚賞的表情。

高拱扶著朱翊釴伸過來的手,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對著朱翊釴深深一禮道:“多謝郡王殿下!”

朱翊釴也忙躬身回禮,搞得高拱連忙側身口呼:“不敢不敢!”

“國老客氣了,”朱載坖轉過身來道,“先生乃國之棟梁。

“往後,朕還得仰仗四位先生,望先生們不吝賜教!”

“皇上但有差遣,老臣無不肝腦塗地,”高拱立刻就表態迎合朱載坖。

搞得後麵的徐階麵色不虞,卻也不好說什麼,高拱高鬍子就頑石一塊,畢竟新君嘛,第一天當皇帝,許多事情套路還不懂,總得應和幾句,往後熟絡了,自然明白他徐元輔的重要,便也連連表態。

朱載坖又道,“皇考國葬之事,朕便交於高閣老與禮部全權置辦。”

“遵旨!”

“遵旨!”

朱載坖的這個安排,怎麼說呢,就好像大街上牛糞插炮仗,炸起官憤,高拱自從入了內閣,便就鼻孔朝天,見誰都覺得矮他一頭,平時得罪的人不少,大夥隻是覺得他是未來皇帝的潛邸老臣,不好衝突太過。

這大行皇帝的國葬安排,按例應是由首輔徐階主持,再分派攬功,現在被高拱一過手,哪還有他們什麼事作,眾人不由得暗自腹誹皇帝想拔高拱之心路人皆知。

現在已經是十二月底,馬上就是春節了,嘉靖皇帝一崩,這年是不用過了,國喪期間新皇帝和朝臣隻用守二十七天的孝即可,朱翊釴自然也就隻守二十七日就可。

接下來的這幾個月,最忙的應該屬禮部的官員了,新君即位,大行皇帝國葬等等,可以說是除了科考,祭天等最重要的政治資曆了。

既然國葬之事有高鬍子插手,徐階不好和高拱太早撕破臉,便把自己的得力學生五品翰林院學士張居正給安排進了新君登基大典中去。

禮部尚書陳以勤雖然不滿,但徐階以勢壓人,他也不好反駁,便也聽之任之了事。

高拱倒是想著也橫插一腳,但一來自己已經主持大行皇帝的國葬,人手這邊他能安排的也安排了不少,剩下的也不好吃相太難看。

隨著年關將近,京師反而滿城素縞,沿街商鋪酒肆倒是冇關,隻是酒水卻也不好明目張膽的敞開喝,青樓賭坊這些也早早接到了五城兵馬司的招呼,需得停業百天不得作樂。

屠宰更是得避四十九天,這可把京師的肉檔給忙壞了,百姓們可不管,你詔書一天冇發,肉就得一天的賣,特彆是遇上了嘉靖皇帝挑了個年關駕崩。

本來一年到頭就指望著春節這幾日能吃點肉犒勞一下自己的,這要是四十九天不能屠宰了,那可就是引起肉荒了,一時間老百姓們手頭有餘錢的都紛紛跑去擠兌肉檔。

至於國喪期間能不能吃的問題,我關起門來悄悄的吃總行了吧!

四十五年十二月庚子,世宗崩。壬子,即皇帝位。以明年為隆慶元年,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