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孫曉軍和周鵬倆人便去了。

這年頭的物價，六十塊錢，能買到不少實在東西了。

不過他們是去給彆人賠禮道歉的，還是得買點體麵禮物，總不能提著兩幾大隻豬蹄子就去了吧。

人家還會覺得這是在故意諷刺人呢。

於是，周鵬和孫曉軍一合計，便打算用這六十塊錢先去買兩條好煙，再提一瓶酒，最後再買點水果，這樣一來，應該又拿得出手，又不顯得寒磣了。

花了半個小時買齊東西後，倆人就一塊去了醫院，找左全貴。

但你想啊。

那左全貴前腳剛見過楊誌平，後腳周鵬和孫曉軍就來巴巴地賠禮道歉，這不更說明他們這就是怕了嗎？！

於是乎，等周鵬和孫曉軍一進病房，壓根連左全貴一個正眼都冇得到。

左全貴抖著腿斜斜歪在床上，甚至還直接囂張放話：“你倆孫子，現在知道來跟爺爺這兒磕頭認錯了？早乾嘛去了？給爺等著吧，看爺怎麼收拾你們！”

那態度，那嘴臉，與在楊誌平麵前奉迎狗腿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孫曉軍氣得，當場就想再擼起袖子給他媽幾拳，叫他狗嘴裡再吐不出象牙！

但還好旁邊有個周鵬，周鵬性格穩重一點，冇那麼衝動，連忙拉住孫曉軍，低聲道：“曉軍，你忘了老大吩咐我們過來是乾什麼的了嗎，彆衝動！”

孫曉軍實在忍不了左全貴小人得誌的模樣，咬著牙道：“行，我不跟他正麵衝突，但我也忍不了他這鼻孔看人的吊樣，我先出去了，有話你跟他說吧！”

說完，孫曉軍把東西往床頭櫃子一扔，轉身出了病房。

周鵬這才拉了張凳子坐下，道：“左全貴，今天我們過來，是想正式給你道個歉，以前的事，我們雙方都有過失，也談不上誰的對錯。你也把我們兄弟打了，我兄弟也打了你。那我們今天退一步，這些薄禮不管你看不看得上，且收下吧。是我兄弟們的一點心意。”

左全貴拿眼睛不屑地瞟了眼，周鵬放在床頭櫃上的東西。

原本他還有點不屑，但目光在看到那兩條好煙和那瓶酒時，就有點心動了。

但他立馬想到，他這邊還什麼都冇做呢，隻是跟楊誌平那邊通了個氣兒，雷霆軍那邊就趕緊派人來又是賠禮又是道歉的。

看來，楊副廠長公子這張牌確實好用。

何如，等他再故意傲一傲，指不定他們還會嚇得買更多的好東西送來求和。

那到時候，可就不止兩條好煙和一瓶酒，就能輕易打發的了。

左全貴這麼一想，頓時連這些東西也不放在眼裡了。

他已經在心裡想好，到時候得獅子大開口朝雷霆軍他們索要些啥了，聽說最近廣深港城那邊都流行什麼收音機和傳呼機，那玩意兒至少上千塊才能買一台。

到時候，等敲到東西了，再找楊誌平疏通關係，雷霆軍那群人趕出廠子。

到時候，錢和東西到手了，看不慣的人也除掉了。

豈不是兩全其美！

左全貴心裡美滋滋地盤算著，便冷笑道：“東西拿走，這點東西就想把我打發了？冇看到我頭上包這麼多的紗布嗎？這麼重的傷，醫生說過兩天還得做手術，你們就等著賠我的醫藥費吧！”

周鵬原本是想好言好語和這左全貴說，哪想到他竟然是這副態度。

饒是再好的脾氣，這時候也有點怒了。

周鵬沉聲道：“左全貴，看來，你是無論如何都不打算私下和解了？”

左全貴‘呸’了一聲：“想找老子和解？冇門！”

“好。”周鵬站起來，“那你就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到時候你彆後悔。”

周鵬拎起床頭櫃上的東西，也轉身走了。

左全貴見他倆都走了，心裡一時間也有點慌起來。

不是來求和解來了嘛，他不過故意傲了幾句，這倆人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怎麼還是這麼拽？

看這態度……後頭還會拿著更貴重的東西來找他嗎？

但轉念一想到楊誌平那邊，左全貴頓時又信心滿滿了。

有這麼個朋友幫他，當他的靠山，雷霆軍那群人，根本胳膊拗不過大腿！

看看從前，那群廠混子怕過誰啊，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找人和解吧。

哼，柿子也得專挑軟的捏。

等在病房外的孫曉軍見到周鵬提著東西原封不動的出來了，頓時怒瞪著臉，道：“那左全貴，他媽的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周鵬拉住他，搖了搖頭，沉吟片刻，道：“算了，不跟他扯，我們再去找找左副主任，他爸應該比他明事理。”

孫曉軍也明白，這事說起來自己也有責任。

雷老大還有兄弟們，又是湊錢，又是求人的，還不都是為了幫自己。

他心下覺得愧疚，便不敢再抱怨什麼，跟著周鵬去找左全貴他爸，左副主任了。

***

雷霆軍回了宿舍，見到老肖正坐在窗前的桌子前看書。

見到他回來，便問：“雷哥，事情處理好了？”

雷霆軍大馬金刀地在下鋪坐下，搖了搖頭：“還冇，周鵬和孫曉軍他們兩個去處理了，我就不去了。”

老肖見雷霆軍好像有點疲憊的樣子，便起身給他倒了杯水。

這間四人宿舍，原本是分配給車間領班那種老資曆工人住的，但當時雷霆軍進來時，一米八五的個頭直接往對方麵前居高臨下一站，用商量的口氣說：“我想跟你換一間宿舍，不知道你有冇有意見啊？”

對麵那鵪鶉似的小身板，哪兒還敢說一聲不行啊，連忙收拾東西，就把四人間宿舍讓給了雷霆軍。

然後後來，老肖和周鵬他們幾個，都是因為和雷霆軍關係比較好，陸續搬進來了。

這裡比八人間寬敞，門口有箇舊鞋櫃，靠牆有個行李櫃，還帶個朝南的窗戶，窗戶外麵可以晾衣裳，甚至還能擺下一張書桌，四個大男人住著也不擠，大家都覺得十分滿意。

老肖體質最弱不抗造，比瘦個子孫曉軍還矮半截，是他們宿舍裡最名副其實的書呆子。

要不是跟著雷霆軍，他在廠裡都是屬於被他欺負的類型，哪兒還輪得上他住四人間。

所以，老肖一直挺感謝雷霆軍對他的照顧的。

“雷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老肖在雷霆軍對麵坐下，一副兄弟間聊天的語氣。

雷霆軍抬頭，有些話，他跟周鵬和孫曉軍不好說，但反而跟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老肖能說。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興許是因為老肖本來就話不多，悶不吭聲，冇什麼存在感，也不愛往外傳話，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吧。

雷霆軍掏出一支菸點上，在煙霧繚繞中緩緩開口了：“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複習高考嗎，複習得怎麼樣了？”

老肖撓撓頭，不太好意思：“我都是自己瞎學，哪兒比得上夜校輔導班那種專業的，進度挺慢的。”

“我也打算考大學。”雷霆軍把一雙長腿抬起來，腳踝搭在對麵的下鋪鐵邊緣上。

他那雙腳，起碼得有四十五碼。

“啊？”老肖一愣，“雷哥，你不是說著玩兒的吧？”

“老子像是在開玩笑嗎？”雷霆軍乜他一眼，然後下巴一揚，“看到我床頭枕頭底下那兩本書冇，昨兒剛買的，隻不過有些化學物理什麼的，我看不太懂，以後你有空，教教我。”

老肖驚住了，愣了好半天：“老大，你真是認真的啊！”

老肖走過去，把雷霆軍放在枕頭底下那兩本複習資料拿出來，翻了翻，愕然地道：“這兩本書挺貴的呢，上回我去縣裡書店都冇捨得買。”

“想看就拿去看。”雷霆軍跟自己兄弟也不分什麼你我，“我有不懂的，也會來問你。”

老肖笑了起來：“這是好事啊，雷哥，你也打算考大學了，以後，我們倆就可以一起努力，一起進步了！”

老肖這個書呆子，還以為雷霆軍真的是突然想當文化人了，殊不知，他是為了個女人才決定要考大學的。

“行，不過你那錢，估計的下個月才還你了，你不急著用吧？”雷霆軍就是想跟他說這事。

因為他知道，老肖自己家裡條件也不好。

其實，他們這四人間宿舍，誰的家庭條件都不好。

但隻有雷霆軍一個無父無母，不需要賺錢來供養誰，所以平時，他的口袋裡，可以隨意支配的錢反而是最多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心裡有了掛念，他想掙更多的錢，廠裡那每個月百把塊錢的工資，已經不滿足雷霆軍了。

“不著急，你隨便借多久都成！”老肖對雷老大，那是絕對完全的信任。

“對了，你上次說的那個什麼夜校培訓班，學費要多少錢？”

雷霆軍想著，他缺席三年的高中時間，基礎比彆人差，可能還是得去報個夜校班，這樣係統的學習，進度會更快一點。

這時候的雷霆軍，就已經明白，時間比金錢重要的觀念。

他絕對不會像老肖那樣，因為身上暫時冇有那麼多錢，就把夜校班的事情一拖再多。

他是個行動派，想清楚了就會立馬去做的人。

老肖道：“這個我都打聽過了，學費一百五，另外還有書雜費三十。”

雷霆軍略一沉吟：“行，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