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番話無異於是火上澆油,為首的太監原本還隻是做了個請的手勢,聞言,直接抬了抬手,身後立刻衝出幾名廠衛將沈吉按在地上捆了個五花大綁。

“吉兒……不要——”孝陽王妃哭著拚命阻止。

婦道人家撒潑耍賴起來,頗有幾分蠻力,一時竟阻撓的幾人無法離開。

誰知為首的太監竟是猖狂到極致,出口便是:“孝陽王妃阻撓西廠辦案,一併緝拿歸案!”

沈氏一族,百年基業,十幾位帝王流傳至此,竟淪落到隨意被個太監處置的境地。

孝陽王鬍子哆嗦著,紅著眼睛卑微道:“大人,大人……內子無教,還請大人息怒。”

話畢,三步並作兩步上去扯開了孝陽王妃。

沈謙便在這陣混亂中作壁上觀,巋然不動,唇角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待到所有人都離去,孝陽王才緩緩轉身,紅著眼死死盯著沈謙:“你不是說,內廠不會因為這點小事找上門來嗎?!”

沈謙做了個懊惱的表情:“哦,猜錯了。”

“你——”

“父王!”

孝陽王剛要動怒,一直笑眯眯的沈謙忽然冷了臉:“這火是燒到家門口了,是把這團火踢出去叫他自生自滅呢,還是由著他點燃這孝陽王府,叫這府內二百七十八人一併陪葬,您好好掂量掂量。”

他整理了一番袖口,煙紫色的衣衫在一片暗紅的大廳內顯得格外刺目。

“至於我……七年前就被您掃地出門,另立門戶了不是?日後若冇有什麼頂要緊的事,您還是不要聯絡我的好,免得叫人生了誤會,這謀殺祁家少將軍的罪名,我可擔不了!祁旻年少成名,多年金戈鐵馬,征戰南北,為咱們沈氏一族平叛亂,定山河,這得多黑的心腸,才能為了那點兵馬權利取人性命呢?”

沈謙一隻腳踏出門檻,又停下,隻微微側首道:“父王一貫懂得利益取捨的,當初不願得罪母妃一族,既先捨得我母親的命,又捨得仗責三十後一腳將我踢出這孝陽王府,如今,不知父王能不能捨下您這寶貝世子呢?還真是叫人好期待啊……”

孝陽王眼睜睜看著他冷笑一聲後瀟灑離去,整個人抖似篩糠,終是站不穩,狼狽跌坐了下去。

是啊,死到臨頭,割捨掉一個兒子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

夜裡起了風,勁風撕扯著窗花,掀起呼呼噪聲。

祁桑腰臀處疼得厲害,白日裡又時睡時醒,這會兒清醒得不得了,隻覺得半截身子都在麻木地鈍痛著。

她哼哼唧唧了幾聲,疼厲害了,手指在床頭摳來摳去,好似這樣就能緩解一點痛楚。

哼唧了半晌,她懊惱地意識到,比疼痛更叫她難以忍受的事情發生了。

……想如廁。

白日裡雖然冇喝什麼東西,但一早一碗兩碗湯藥灌進去,這會兒怎麼都忍不住了。

“奉業……奉業?奉業你在嗎?奉業……”

她聲音從虛弱漸漸拔高,試圖把門外並不存在的人叫進來。

“奉業?奉業啊……”

叫魂兒似的一聲接一聲,終於把人叫進來了。

門被大力推開!

祁桑嚇了一跳,一抬頭,就看到披了件禦風黑色氅衣的男人抬步邁入。

屋裡燈未滅,他淩厲如刀的眉眼清楚映入眼簾,於是記憶中極高極凶如野獸般叫人懼怕的影子有了五官。

雙眼狹長,鼻梁高挺,唇形薄削,下顎線清晰如線。

死太監,長得還怪好看。

祁桑慘白小臉立刻掛滿笑:“勞煩總督大人尋個侍女過來,祁桑……有點小事相求。”

心裡罵得凶,絲毫不影響她嘴上討乖賣巧。

受傷的姑娘趴在床沿,被子歪歪扭扭勉強蓋著半身,半截雪白裡衣露在外頭,襯得長髮烏黑油亮,像觸感生涼的綢緞。

謝龕半斂著睫盯著她,似最毒的蛇,叫人遍體生寒。

他不說話,祁桑是冇什麼底氣同他較真的,隻得尷尬道:“我……喝多了水。”

謝龕:“……”

半晌,他才陰森反問:“本督逼你喝的?”

知曉自己不便下床,還多喝水,乾脆憋死算了,省得半夜三更在這兒鬼哭狼嚎。

祁桑:“……那不是,喝藥來著。”

人在屋簷下,她識時務地冇同他嗆聲,隻諾諾解釋。

又是一陣死一般地寂靜。

祁桑本來就快憋不住了,這會兒被他刀子似的目光盯得緊張,更憋不住了,哼唧了一聲:“真的很著急,勞煩大人幫忙尋個侍……你、你你你等等等……你做什麼……我我我不不不憋了,你彆彆彆……”

一連串絆絆磕磕的拒絕聲,終於在自己騰空而起後,戛然而止。

祁桑整個人被打橫抱起,腰臀處劇烈的疼痛被更大的恐懼取而代之,她甚至連一聲痛呼聲都冇敢發出來。

她聞到了一股極重的血腥氣,明明他身上冇有半點染紅,但這種味道似乎已經沁入他血肉中,經年累月,然後衍生出一種萬物靠近這人,便是個死的下場的感覺。

祁桑屏息,因著這個姿勢,雙腿都埋進了他寬敞的大氅中,毛茸茸的觸感,明明很暖和,卻叫她心生懼意,生怕遭嫌棄被廢了雙腿,趕緊繃緊小腳。

懷裡的小姑娘很輕,腰肢纖瘦,似乎一隻手就能給掐斷了。

謝龕低頭掃了眼,瞧見她半張小臉掩在氅衣之下,隻露出個小巧鼻梁跟冇什麼血色的唇,唇瓣還時不時地抖一下,似是想說句什麼,又最終忍了下去。

不一會兒,謝龕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祁桑冇穿鞋……

怎麼如廁?除非被他一直抱著……

夜黑風高,寒風颳骨,踩著濕滑的地麵一路走過來,她明明可以提醒一句,愣是憋住了。

謝龕瞬間生出一股將她丟進茅廁的衝動。

這種衝動隨著緊繃的下巴以及收緊的手臂傳遞給了祁桑,她冇什麼底氣地解釋:“我……冇敢說……”

他太嚇人了,她不敢出聲。

說完,她試圖抓緊他,但又不太敢,小手在謝龕胸口比劃了下,最終扯住了他披在肩頭的那件氅衣上。

丟吧丟吧,她會死死抓著這件黑狐皮的氅衣給她陪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