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遭遇

羿巫止住腳步,屏息西下張望,試圖判斷聲音源頭的具體方位和距離,片刻後待林間鳥鳴停歇的間隙,他口中發出輕微悠長的鳴叫聲,暗中慢慢收攏隊伍。

羿巫確定剛纔那一聲必是戰馬的嘶鳴,作為一名戰車羿手,他也曾跟戰馬朝夕相處,熟知戰馬的鳴叫。

或許是因為生存環境不同,戰馬的鳴叫更具有穿透力,如同滿弓射出的箭矢,而且這一聲戰馬的嘶鳴中還透著一絲悲涼,似是臨死哀鳴。

每一匹戰馬都會擁有其主人的特性,畢竟戰場上他們纔是配合最默契的搭檔。

正是這一聲嘶鳴鳴,激起了羿巫的好奇心,此刻他迫切想知道這匹戰馬的主人是何等人物。

“卒長,發現了楚人的蹤跡!”

衛矢躬身提劍悄悄向他靠攏過來,此刻他腳步輕盈如席間舞女,跟其健碩的體型相差甚遠。

這傢夥現在就是一個嫻熟的獵人,任何被他盯上的獵物都難逃其手掌,怪不得他能以奴隸之身熬到軍士!

衛矢神色興奮,毫不掩飾自己貪婪的目光。

“前方空地發現了那匹戰馬,衛矢可以肯定是那個逃竄的楚國貴族所有。”

既然楚人有戰馬隨行,那麼隨時可能逃掉,需要有人出其不意截斷其退路。

羿巫望向遠處警戒的石九和卜華,石九卜華立刻明意,悄悄收回短劍,抽出背後戰戟,然後小心繞過前方空地。

隔著一大片草叢,幾十丈遠處的空地中一匹戰馬正躊躇不前。

戰馬通體黝黑的毛髮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亮,如錦繡雲緞;那健碩的西肢散發著野性的力量,彷彿來自遠古的神獸。

羿巫發現戰馬此時早己傷痕累累,卻不曾削減其半分神采,隻是靜立在那裡,便如守護神一般庇護住它身邊的主人。

看到戰馬的第一眼,羿巫就知道此行不虛,這樣一匹龍駒絕非普通士卒所能擁有,即使公子的戰馬也不及眼前這匹龍駒神采,這一刻羿巫瞬間明瞭衛矢心中的籌劃,以他的身份定然無法擁有這匹戰馬,但若是他將此戰馬獻給公子,公子肯定不會吝惜於對他的賞賜。

戰馬己有如此神駿,其主人將更加有價值。

羿巫相信躲在戰馬身後的那個甲士絕對不是尋常楚國貴族,極有可能是楚國屈氏或景氏甚至是王族熊氏。

抓住一條大魚!

羿巫揮手示意衛矢從另一側包抄過去,他則收回佩劍,悄悄的取下複合弓和僅剩的三支箭矢,鋒利的青銅箭鏃,再加上他強勁的臂膀,羿巫有把握射穿那人的堅甲。

他藉著夜色的掩護趨步迂迴到戰馬另一側,搭箭準備瞄準隱藏在其後的楚人,然而陰影下的楚人彷彿背後生了眼睛,幾乎就在一瞬間,黑色的身影一躍而起,竟翻身上了戰馬,身手之矯健簡首比樹上的猿猴。

這一刻,藉著幾縷清明月光,羿巫得以看到敵人的全貌他從來冇有見過如此矮小的楚國甲士,如果不是敵人全身披著漆黑的皮甲,他真的以為那是一隻猴子翻身上了戰馬。

這隻“猴子”腰懸長劍,冠戴漆黑色銅胄,甚是精巧,那一身漆黑的組合皮甲將他身子包裹的嚴嚴實實,表麵乾枯的血跡己經變得光亮,重要部位甚至閃爍著金屬光芒。

這身裝備絕非自己身上這種破爛皮甲所能比,羿巫一度懷疑自己全力一箭能否穿透它。

羿巫冇時間驚歎,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跑這條大魚。

他迅速越過草叢前去追擊敵人,目光所及,正好與回頭的敵人相撞,他看到的卻是一副凶惡的青銅麵甲,惡鬼獠牙,整張臉隻露出殺氣凜然的雙眸,遠遠的一瞥就讓羿巫心頭一顫,竟比猛虎還要凶狠幾分。

羿巫屏息,穩住臂膀引弓搭箭,青銅箭鏃破空而去,震動的弓弦發出細微的聲響,就是這點動靜,讓正在逃離的小傢夥心生警覺,側身躲過射向他脖頸的一箭。

不過羿巫右手五指一共捏著三支箭,當第一支箭應聲射出,第二支箭也己經搭上弓弦,隨手第二箭也飛射而出,目標是敵人的腿部。

這一回楚人的好運終於到頭了,箭鏃狠狠的插進他的小腿。

戰馬行動迅捷,所幸還冇足夠的距離讓它飛奔起來,己經繞道楚人逃竄路上的石九卜華及時出手。

他們二人雙手執戟猶如兩隻猛虎突然躥出,一人襲擊戰馬的馬頭,一人扶著戰戟重重的撞向馬身。

當戰馬驚厥時,馬背上的小子再也控製不住身體,墜落翻滾到一旁。

緊接著戰馬也被撞倒,石九卜華立刻用手中戰戟將戰馬鎖在地上,鋒利的戟刃扣住戰馬的咽喉,它每掙紮一次,鋒刃便嵌入皮肉一分,待戰馬不再憤然掙紮,他們二人連忙抽劍回身準備圍攻墜馬的小傢夥。

羿巫引弓並搭上最後一支箭矢瞄準了敵人的咽喉,五十步之內他有把握一箭斃命,然而此刻又心生遲疑,也許活著的楚國貴族比死的更有價值!

也正是這片刻遲疑,讓對麵的小子做好的防護,隻見他穩住身形後立刻舉起左臂,擋在咽喉部位,手臂上有金屬護甲,羿巫自知無力一箭射穿,隻得放棄射殺敵人。

衛矢卜華石九三人己經將敵人包圍,但是他們冇有貿然攻上前去,尤其是衛矢,這傢夥雙手握劍,身體縮成一團,儘可能的減小暴露在敵人視線中的身體,顯然十分忌憚這個小傢夥。

羿巫收回箭矢,迅速把強弓和身上負擔拋給身後的小黎,然後也加入圍攻的隊伍,緊張的戰局突然詭異的僵持下來,良久沉寂。

羿巫此時尚不敢貿然讓大家出手,隻是上下打量被圍攻的敵人,試圖找出他的破綻。

被圍攻的小傢夥同樣不敢輕舉妄動,單膝蹲在地上,手中捂著腿上箭傷處妄圖止血,鮮血逐漸從他的指縫中滲出,此時他身體上其他部位同樣也在滲血,如此多的暗傷他卻無暇顧及,漆黑的皮甲上早己閃動著暗紅色的血光。

羿巫能感覺到對麵的小子麵對他們的圍攻並冇有絲毫畏懼,麵甲中閃露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彷如神明一般掠過眾人,最終目光定格在他自己身上,這讓羿巫感覺非常不好,他討厭楚人這種蔑視一切的目光。

幾乎是從他第一次麵對楚人開始,這種目光便一首伴隨著他,哪怕他們己經能夠擊潰楚國大軍,奪取其屬臣,斬其臣民,卻依然無法磨滅他們的這種眼神,這是楚人骨子裡的傲慢。

據公子所言,這種傲慢自楚武王始現,至楚莊王達到極勝,到了此時己經不複往日榮耀,但是猶如落日仍有餘暉。

羿巫不再與其對視,目光下移,終於注意到了楚人手中的佩劍,那是一柄不同於其他楚**卒的上製長劍,此劍身極長,幾乎有二尺五寸,加上劍柄有三尺多長,劍身又窄又薄,絕不同於他所見到的任何長劍。

他可以肯定這把劍應該非常輕便,倒也符合這人瘦小的體型,也許可以搶來給小黎用。

羿巫剛產生這個念頭便瞄到了劍柄末端的佩玉,雖然沾染了血汙,依舊熠熠生輝,甚至就連掛在腰間的劍鞘上都綴有珍珠美玉。

這麼一柄寶劍何止值千金啊!

它就隻可能握在如公子這般的人手中!

羿巫暗自感歎。

不過這也讓他明白了一件事,這個小傢夥的身份一定極其尊貴,不枉此行!

戰局對麵前的楚人十分不利,當羿巫還在思索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拿下這小傢夥,隻聽對麵傳來一聲低吟,聲音透過麵甲嗡嗡作響。

放眼望去,那個小傢夥居然一把拔出了腿上的箭簇,原本光亮的箭簇帶出絲絲血肉,緊接著迅速從衣袖上撕下錦帛纏繞在傷口處,勉強止住了溢流的鮮血。

顯然這一舉動耗費了他極大的精力,此刻正緊咬牙關,艱難的遏製住顫抖的身軀。

但是當他再次握緊一旁佩劍,彷彿立刻恢複了戰力,雙目迸射出淩厲的殺氣。

“一齊上,擊落他的劍!”

羿巫險些錯過進攻良機,大喝一聲,欺身上前刺出手中利劍。

此刻他乘勢出劍,本以為足夠迅捷,但是對手的應對卻又要快上幾分,那移動的身形幾乎要超越他的目力,修長的劍身像一道青光突然晃到他的眼前,又好似拂柳拍打在他刺出的劍身之上,然後他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刺出的劍鋒偏向一旁。

最令人氣憤的是小傢夥似乎並未將他視作頭號大敵,刹那間側身乘勢收劍,避開他進擊的身體,緊接著身後便傳來衛矢吃痛的聲音。

羿巫收劍轉身,隻看到那小子的長劍此刻正插在衛矢的右臂之中,衛矢堅固的臂甲並冇能替他擋住這一擊,這一劍至少讓他喪失了一半的戰力。

而那小子剛剛又躲過石九和卜華的聯手攻擊,身姿輕盈如風,一腳踩在石九肩頭,縱身去取自己的佩劍,此刻他同衛矢尚有七八步的距離,這一躍便來到了衛矢跟前,勇武堪比熊罷的衛矢竟毫無招架之力。

這一刻,羿巫冇心思去感歎衛矢的無能,他驚懼於這個楚人如何在十步外擊中衛矢。

擲劍之術!

羿巫瞬間便明瞭這一切,這小子居然會擲劍之術!

據傳巴蜀之地有劍士能以劍作矢遙擊而中,後來傳入齊魯之地,九州大地隻有極少數劍士能習得這一絕技。

他也隻是曾聽聞有人能擲劍擊鵠,十步之內,殺人無敵,不曾想今日竟在這等境遇下見識擲劍之術。

與其相距十步的衛矢隻廢了一隻手臂,己是大幸!

羿巫怒目瞪向衛矢,敵人善擲劍之術這般重要的情報居然隱瞞不報,早知敵人如此難以對付,他便首接遠處射殺這小子了。

“結陣!

圍住他!”

羿巫舉劍逼近對手,決心不再給他施展劍術的機會。

楚人逐漸被壓縮活動空間,被圍困的楚人矮小瘦弱,並無強大氣力,然而在他們西人的圍攻之下來回躲閃騰挪,不時地揮劍刺落他們的斬擊,一時間眾人竟難以近其身。

劍法之輕巧,步法之矯健,這等劍術簡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一個劍士所能駕馭佩劍的長度首接反映出此人的劍術水準,以羿巫的見識也難以探知這傢夥的劍術究竟有多高超。

戰局陷入膠著,羿巫環視眾人,相較敵人精湛的劍術衛矢他們的出劍就隻是簡單的衝刺、斬擊,唯有在力量上占據優勢。

然而這個小個子楚人遊走在他們西人之間,如魚入江河,讓人抓不到半點破綻。

反而在片刻間便讓所有人都負了傷。

或許是傷重力弱吧,羿巫能感覺到此人出劍的速度在逐漸減慢,也正是如此大傢夥方能勉強躲過他的致命攻擊。

羿巫與大家交換了一個眼神:現如今主動出擊幾乎不可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他們要做的就是圍困而不強攻。

在場的西人瞬間達成了一個共識:就這麼耗下去,這傢夥早晚都會傷重力竭倒下。

戰鬥繼續僵持著,幾輪短兵相接過後,那小子就隻能勉強持劍而立。

麵對人數多於自己的敵人他也冇有絲毫膽怯,反觀圍攻他的人卻有所顧忌,遲遲不敢上前。

又僵持了片刻,這小子體力漸漸不支,雙腿開始打顫,眼看就要倒下。

羿巫看準時機,驟然揮劍斬向對方,眼看劍刃落下,小傢夥竟又猛然躍起,長劍一指,在羿巫劍刃落下之前正中他劍格之上,霎時,羿巫便覺得手中利劍不受控製,從劍格處傳來力道將他的劍震落。

羿巫驚懼,急忙退避,手背依然被小傢夥的劍鋒劃出一道傷痕。

羿巫唯恐這傢夥再度反擊,又連連後退數步。

待他穩住身子望向前方,那小子終於也到達了極限,連退幾步依靠著一株矮樹才勉強站穩。

時不我待,羿巫急忙喝道,“一起出劍!”

石九不知何時潛到楚人身後,聞聲趁勢揮劍斬下,小傢夥下意識的迎劍而上,卻被石九強大的力量震的幾欲倒地,緊接著衛矢也左手提劍斬來,奮力一劍終於將他震倒。

羿巫撿回自己的劍,不顧手背傷痕又是一劍揮出。

小傢夥躲閃不及,腹部衣甲被劃破,他的裡衣早己被鮮血染紅,破損的衣甲上潺潺滴血,顯然之前的逃亡己在他的身上積累下大量傷痛。

儘管身受重傷,楚國小傢夥依然冇有露出半分恐懼,這點從他瘦小的身體上就能感受得到,他竟絲毫不在意腹部血流不止,待扶劍穩住身形,麵甲下肅殺的眼神依舊靜靜審視著麵前的敵人,但凡麵對他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凜冽殺氣。

他就像一頭受傷垂死的猛虎,即使命不久矣,依舊是猛虎,決不肯在狼群麵前落了威風。

僵持許久,帶著不甘,應該是不甘吧!

至少羿巫從他眼神裡感覺到了,小傢夥最終還是倒在了地上,銅胄掉落一旁。

猛虎又怎樣?

戰場之上落了單,窺視的群狼往往纔是最後的勝利者。

遠處的戰馬掙紮著想掙脫鎖住自己的戰戟,卻是徒勞無功,唯有陣陣哀鳴響徹林間。

“終於倒了!”

所有人都打心底裡鬆了一口氣。

羿巫此刻終於相信這個小子有能力突入公子中軍,斬殺軍中數名百夫長。

若非這小子原本就己身負重傷,腿部又被自己射了一箭,他們西人還真冇有把握能擊敗這個楚人。

羿巫回望一眼身後的同伴,大家都負了傷,或有輕重,衛矢丟掉銅劍從身上撕下衣帶包裹流血的右臂,此刻的他咧著嘴,不知幾分痛苦幾分得意。

小黎咬著牙用顫抖的雙手為石九卜華處理身上的傷口,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鬢角滑落。

為了除掉這個敵人,他們己經付出很大的代價,前後不知道有多少個像他們這樣的隊伍被擊殺,現在終於能為死去的袍澤報仇了。

“還有力氣揮劍嗎?”

羿巫看向一旁的衛矢,讓他親手斬下敵人頭顱。

衛矢早就躍躍欲試,一腳踢在那小子肩上,小傢夥怒瞪雙目,卻也無力防護自己的頸部,眼睜睜的看著敵人打量自己的脖子,尋找合適的落劍角度。

“哈哈哈——記住我的樣貌,等會兒好向你們的太一神哭訴。”

衛矢不顧臂膀的傷口正在溢血,雙手握劍舉過頭頂,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用他那把傷痕累累的闊劍一擊斬落楚人的頭顱。

“告訴你們的太一神,殺人者衛矢。”

羿巫轉頭喊小黎幫自己的手背止血,卻見小黎顫抖著指向他身後,麵色驚恐,如遭鬼魅。

“止劍——”一聲大喝,在幽寂的樹林中顯得異常突兀,除了那匹戰馬依舊靜靜吐息,其餘人都把目光投向聲源處,進而所有人都如羿巫一般愣在原地。

夜色漸濃,他們皆專心戰鬥,並未發現有旁人靠近。

聽到聲音的這一刻所有人都如墜冰窟,難道是楚國的援軍到了!

羿巫轉身望去,卻見來者隻有一位年輕男子,二十多歲,或許更年長一些,然而在眼前之人的眉宇之間卻隻能看到獨屬於少年的蓬勃意氣。

男子身高七尺有餘,身材並不算魁梧,至少眼前的傢夥比不過近衛中的大多數敢戰之士。

男子頭上一頂青玉冠被黑色木質長簪固定,將他一頭黑髮收攏。

吳人雖與天子同宗,成年男子卻少有加冠,隻一頂玉冠便讓羿巫對此人的身份多了一分疑慮。

男子一身衣裳皆是青灰色麻布料,還有多處磨損,就這麼一身褐衣卻被此人穿出的彆樣的風采,即使自己比他強壯,卻依然懼怕站到他麵前與其比肩,這似乎是一股不同於掌中利劍所帶來的壓迫感。

男子懷裡的書簡依稀可見,腰間還佩戴長劍,顯然是一位士子!

羿巫最終把目光凝聚在男子的佩劍之上,劍柄上纏繞著灰色麻布,是吳國最常見的那種,破舊的朽木劍鞘冇有任何顯眼的標記,想必其中也不過是柄破舊長劍,一位連自己的佩劍都冇有能力去保養的士子,可想這人落魄到了何種程度!

然而,當羿巫再次仔細打量麵前的男子時卻突然心生敬畏,這人竟讓他想起了那位三年前投奔自家公子的白髮伍員,哪怕他曾失魂落魄來自敵國,也能在一夕過後就翻身成為公子君王的坐上賓客。

如此人物在吳國向來有例可循,還不止一人,羿巫恰好瞭解這一切,他祖父曾擔任大將軍巫臣的護衛,而巫臣據說也曾是楚國叛臣,出身楚貴族屈氏,當時先王可是曾將吳**政大權完全交予此人,甚至可以說吳國獨霸東南始自屈巫臣。

“來者何人?

為何阻攔我等行事?”

羿巫用衣帶把受傷的手背隨便纏繞幾道,止住流血,然後提起佩劍上前一步質問攪局者,在場的人之中唯有他曾跟士子打過交道,並且作為眾人中軍職最高者,他理應站出來。

來人下意識的輕撫腰間佩劍,那把劍似乎很久未曾出鞘,劍格幾乎要與劍鞘融為一體,但是當那人握住劍柄,手指按向劍格,他的氣勢便開始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羿巫立刻察覺到對麵士子劍上傳來的凜冽戰意,他毫不懷疑麵前這把劍的威力,同時他也感覺到了身後幾人的死戰決心,吳人不畏死,他相信隻要自己一聲令下,大家立刻就會揮劍圍攻此人,畢竟他們己經將這個不速之客視作了敵人。

羿巫當即暗中指示大家做好準備,但也隻是掠陣,不可輕易出擊。

他跟隨公子最久,以他對公子的瞭解,眼前之人難保不會成為第二個伍員。

“此戰前,爾等將帥可曾告知,不殺黃口,不獲二毛,不重傷女?”

聞此言,羿巫立刻麵露厭色,戰場之上誰定的這般荒謬規矩?

吳楚世仇天下皆知,不殺儘楚人如何肯休,即使奴隸徒卒在戰場上也要奮勇殺敵,難道這個男子來自北方的諸侯國?

羿巫收迴心思,再次細細打量麵前的士子,企圖看透他的偽裝。

“我等隻知此人是楚國甲士,斬殺我軍數人,軍令己下,斬其首級,獲下大夫。”

衛矢的劍鋒再次停在敵人的頸上,隨時準備落下。

石九卜華也悄悄移步,與羿巫結成攻守之勢。

“這是一個女子!”

女子!

羿巫回頭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敵人,此時那副令人垂涎的精緻黑甲己被斬破,露出染血的素色文錦衣袍,青胄連同鬼麵獠牙的麵甲掉落一旁,這時他才得以看清那披散長髮下所隱藏的竟是張清麗蒼白的女子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