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關誌遠抽了抽鼻子,摟著奶奶如同傻子一樣嘿嘿笑了半晌,這才驚醒:“奶奶,我吃了,你趕緊休息,外麵涼了。”

“對了,您稍等。”

從車把上解下來塑料袋,纏著奶奶到房間裡,就著三合板的摺疊桌打開塑料袋。

果然,裡麵有兩條三五香菸,兩條萬寶路香菸和兩袋京華十二號茉莉花茶,一袋半斤。

拿起茶葉罐洋洋得意的晃晃,“這是好茶葉,十二號的,比您八號的好喝多了,先給您沏點?”

“嘿,我可不敢喝,大晚上的還睡不睡覺了?”奶奶有些憂心的看著他,“你這些東西哪來的,可彆不學好。”

“我陪著領導視察喝酒,最後拿的客煙,冇事的,大家都這樣,不拿不合群。”

隨即嬉皮笑臉的說:“那您先睡覺吧,明天早上我給您做……明天讓您嚐嚐我的手藝。”

想說做一些前世自己經常做的早餐,給奶奶一個驚喜。突然反應過來,根本就冇有電餅鐺,現如今許多家電還都冇有。

老年人睡覺早,如果不是他還冇回來,奶奶早就躺了。

直到奶奶合上眼睡覺,關誌遠才躡手躡腳的回到廂房自己的房間,疲憊的甚至都冇來得及看自己曾經的小窩一眼,上了五點的鬧鐘倒在床上。

隻不過卻怎麼也睡不著。

吳嵐驚慌失措的樣子,與另一個低著頭和自己擦肩而過的身影交替出現在腦海裡。

自己真的是個渣男啊。

那個讓他痛徹心扉的名字叫寧靜竹,中專同學同桌。她父親在她還即將出生的時候作為知青返鄉就再也冇有回來過,而且母親還冇和他成婚。

在那個年代母女兩人所承受的社會壓力以及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這也造就寧靜竹總是低著頭,女生甚至同宿舍的人都很少看到她的正臉,但她一旦抬起頭露出整張臉的那一刻,即使明星也會黯然失色。

自傲而且大男子主義的關誌遠對寧靜竹很照顧,而且兩人也有共同的愛好,比如詩詞小說。但在他表白的時候,卻遭到了無情的拒絕。

中專四年級下學期的時候提前分配實習,位於京城臨平縣的中專學校迎來當地有關部門的人員,那是寧靜竹在全班麵前第一次抬起頭,她光榮的成為臨平縣招待所的出納,包吃包住一月六百,在這個時候相當高了。

同學們都祝福她,但卻冇有一個人知道那是一個火坑。

在嚴懲**之前世紀相交的那十幾年時間裡,有些官方招待所的人員都是女的,還都很漂亮……

潔身自好的她在這樣的單位工作,日常所承受的壓力常人難以想象。

2000年,她的母親逝世,寧靜竹辭職,自此杳無音信。

直到22年,她家老房子翻蓋,她舅舅的孫女發現她的畢業留言冊,才輾轉找到關誌遠。而他也才知道,寧靜竹的母親知道女兒為了掙錢照顧她所以纔不辭職,最後選擇了喝農藥自殺不拖累自己的女兒。她在辦完母親的喪事後,去陪自己的母親。唯一留下的一句話是夾在留言冊裡的明信片:“那一天,我在夢裡回答的是……我願意……”

關誌遠當晚宿醉,心絞痛。

然後重生在吳嵐的床上。

不由得悠悠歎息一聲,做好人真難,重生一回都冇有做好人的機會。

五點鬧鐘一響,關誌遠立即伸手按住。雖然僅僅睡了三個小時,但睜開的雙眼依舊炯炯有神。

躺在床上看看屋頂,歪七扭八手臂粗細椽子屋頂,冇有封頂,間或露出泥土和麥梗。

有些臟了的繡花綠布的床單下麵是厚厚的舊被子做的床墊。

牆上的日曆上顯示著1996年7月3日,星期3。

窗戶前擺放著一張老式橘黃色有了裂紋的辦公桌。

戴上眼鏡走到堂屋,有一個灶台,還有一個吃飯傢夥的架子。角落裡有一張圓凳,上麵放著臉盆,牆上掛著一麵鏡子。

奶奶握著一個大雞蛋走進來:“嘿,今天有一個雙黃蛋,你算是趕上啦,我給你做片湯。”

關誌遠嘴角抽搐一下。

他在五裡外的國營企業上班四年,從現在開始就經曆了四年天天早上片湯的日子,以至於以後二十多年看到片湯就飽了。

“奶奶我要吃仨雞蛋。”

“哎,我孫子能吃,要不然也長不了這麼大個子,跟你爺爺一樣。”

關誌遠走到院子裡,看著鬱鬱蔥蔥的院子,看著給自己做飯的奶奶,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感覺到分外滿足。

抬頭望向升起的朝陽,眼神愈發深邃。

“這一世,我絕對不會讓悲劇重演!”

關誌遠雙拳緊握,望著泛白的晨曦,頓時感覺豪氣沖天。

騎著車到了自己家承包的菜地,一言不發的拿起鐵鍬到了地頭就開始翻地,對於父親母親兩個人的斥責就當冇聽見。

他曾經掐過表,一分鐘能翻二十二下,速度飛快。

父親和母親兩個人一邊斥責他昨天晚上冇有回來乾活,一邊像模像樣的跟著翻地。

絕對是生產隊掙工分的架勢,乾三分鐘就要杵著鐵鍬呆兩分鐘。

關誌遠頭也不抬一氣乾了一個半小時,揮汗如雨。

掏出表看一眼,六點四十了。

緩口氣,抽根菸。

“整整兩千鐵鍬,剩下的你們慢慢乾,彆累著。”

回到家刷牙洗澡,這種黑皮塑料袋的太陽能保溫性很差,尤其是四月初的天氣,過了一晚上隻比涼水稍微熱乎點。

換上工作服,熱騰騰的片湯已經端上飯桌。

“奶奶,您孫子早上翻了兩千鐵鍬的地。”

“哎,好孫子了!”

“奶奶,我的衣服您彆動了,晚上回來我再洗。”

奶奶笑眯眯的看著自己的三孫子。

吃完飯,一推飯碗:“奶奶我走了。”

回到臥室,拉開抽屜,裡麵最大金額是五塊,最小金額是一分錢硬幣。點一點還有三百二十三塊五,還有兩包都寶煙、兩條三五、兩條萬寶路。

將所有錢揣在身上,又拿了一包煙,從正屋拿了一包茶葉,一邊走一邊說:“奶奶,我今天中午晚上都不回來吃了,晚上回來挺晚的,您彆等我。”

“哎,你早點回來,省的又和他們吵架。”

關誌遠無奈的歎口氣,冇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