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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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巒疊伏之間,夕陽緩緩西下。橙紅色的雲彩,一片連著一片,就像一團巨大的正在燒烤著的棉花糖。

遠處,鬆柏蒼翠,山巒巍峨,小溪中央已經化凍,潺潺的流水聲,仿似一首清幽的鋼琴曲。

即便周圍依然寒冷,但被如此暖色調包圍,人的心中就會不自禁的升起希望,初春雖寒,但已是末梢,真正溫暖的春天,就要來了。

李元慶站在小溪邊一塊寬大的岩石上,極目遠眺,仿似要把這穀地的所有景色,儘收眼底。

山河如此壯麗,漢民族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紮根千百年,無數祖先的屍骨,埋在這青山綠水間,無數祖先的汗水,灑在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豈能白白便宜了那些後金韃子?

恍惚之間,李元慶很想點燃一顆煙,自己一個人,靜靜體味這感覺,但掏了掏口袋,卻忽然發現,自己正處在這個陌生、但卻又無比熟悉的時代。

一陣微風掠過,絲絲寒意,讓李元慶的頭腦一下子清明起來,酒意也散去了不少。

天色已經黑下來,營地四周,已經點燃了火把,守夜的士兵已經就位。李元慶也收斂心神,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李元慶此時雖然算是毛文龍的親兵序列,但畢竟隻是小旗,手下也隻有五個不入流的新兵,待遇方麵,自然無法奢求太多。

這帳篷很小,大概也就七八個平方,六個大男人睡在這裡麵,難免有些擁擠不堪。

但李元慶是官長,總歸要擁有一些特權,帳篷中央最暖和的這片區域,是李元慶的床鋪,但位子,也就僅僅夠翻身。

幾個新兵小弟兄,位置就更是可憐了,加上鋪蓋棉被,幾乎就跟被排在一起的‘糖醋裡脊’餅差不多了。

今天雖然行軍的路程不多,但下午,毛文龍親自指揮了新兵們的操練,幾個新兵都很疲累,吃過了晚飯,早已經呼呼大睡過去。

李元慶本想訓個話,但看到這般,便作罷了。

在今天的會議中,毛文龍的意思,是每個親兵,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都可以帶著自己的親隨。

但李元慶這幾個小弟,恐怕非但不能成為助力,反倒會成為累贅。

他們太年輕了,又是廣寧籍,對後金韃子的戰鬥力,並冇有太直觀的瞭解,在他們的意識中,當兵,就是為了吃餉,能吃口飽飯。

如果給李元慶足夠的時間,李元慶有很大把握,把他們訓練成合格的軍人,但此時,在這種狀態下,絕不是練兵的時候。

如同大浪淘沙,能不能在這場‘颶風’行動中活下來,隻能靠他們的造化了。

這也不能怪李元慶太過殘忍,他一人畢竟精力有限,而弱肉強食,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法則,尤其是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

…………

清晨,隨著起床的號角聲響起,李元慶本能的睜開了眼睛,幾個小弟也都睡眼朦朧的從溫暖的被窩裡探出頭來。

李元慶快速穿好了衣服,簡單整理了下衣冠,來到帳篷口透了透氣,笑著對幾個小弟道:“我這邊有新的任務,要出去一段時間,這些日子,即便我不在,你們也要好好操練,將來,在戰場上,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明白麼?”

一個小弟忙道:“李頭,您,您不帶著我們麼?”

其餘幾人也都是希冀的看著李元慶。

這些時日的相處,基本上李元慶有肉吃,他們最不濟也有口肉湯喝,加之平日李元慶狠厲的操練,潛移默化之下,他們早已經將李元慶當成了主心骨。

李元慶很滿意幾人的態度,正如當年那位帶華夏國足打進世界盃的斯拉夫籍主教練的一句名言,‘態度決定一切’。

“這任務有些特彆,人多反倒不妙。你們儘可用力操練,若有什麼重大事情,可向牛二哥稟報。”

這幾個小弟雖然卑微,但也算是李元慶的‘種子’,不到萬不得已,李元慶也不想放棄他們,便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

有陳繼盛在,加之自己的潛移默化,牛二照顧這幾人,應該冇有太多大礙。

幾人趕忙點頭稱是,這時,集合的號角聲又吹響了。

李元慶一笑,“去吧。”

幾人趕忙收拾好衣服,快速向帳外集結過去。

李元慶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鮮空氣,來到了陳繼盛帳外,與其簡單告彆,隨後,頭也不回,大步踏向了北方。

…………

毛文龍本部此時所在的位置,在雙台子河南端、靠近海邊的區域,距離廣寧城,已經有了相當的距離。

毛文龍家底本來就不厚,李元慶又位卑職低,也並冇有跟陳繼盛討要馬匹。

這種隻靠兩條腿的行進方式,李元慶反倒將其當成了一種鍛鍊。

這些時日,李元慶的傷勢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飲食也相當不錯,精力很是充沛,走近路來,虎虎生風,腳步飛快,一天行百裡,也不是難事。

毛文龍的任務雖然下達,但這就跟後世的業務員一樣,自由度很大,公司隻需要你完成指定任務,並不在意,這些時段,你究竟在乾什麼。

而李元慶之所以給自己選擇這個難度極大的任務,也是有著相當大的私心。

五個新兵小弟,畢竟太過稚嫩,此時雖然已經培養出了他們的服從性,但真要用來做事情,這還遠遠不夠。

最關鍵的,這是以毛文龍的名義征的兵,種子實在太少,冇有合適的契機,他們遠不能成為李元慶的心腹。

兩世為人,李元慶早已經深深明白,想要做事,想要做成事,必須有兩個至關重要的前提,一,你得有足夠的資本,或者說聲望,官職,二,你必須有真正的可用之人。

此時,李元慶雖然隻是小旗官身,但隻要能把這次任務做的妥帖,毛文龍必定不會吝惜賞賜。

商老六這邊,李元慶相信,自己已經掌控了他的婆娘劉春花,又救了他的命,將他收為麾下,並冇有太大問題。

順子這邊,不論其是生是死,李元慶總要探查一番,這是對自己的交代,也是給張芸孃的交代。

…………

一天一夜的疾行,次日上午,李元慶已經趕回了廣寧城,回到了自己的小宅子。

張芸娘見到李元慶忽然回來,簡直不敢相信,待她用力的握住了李元慶的手,發現這是真實的,這才‘哇’的一聲,大哭著撲到了李元慶的懷裡,“元慶哥哥……”

李元慶溺愛的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佯怒道:“芸娘,我走的這幾天,你是不是冇好好吃飯?怎麼感覺又瘦了?”

張芸娘俏臉不由瞬間羞紅,“哥哥,哪有……你,不理你了。”

李元慶一笑,“芸娘,我是連夜趕回來,又累又餓,你去給我弄點吃的。順便把春花嫂子叫過來。”

李元慶進門的時候,劉春花的小廂房關著門,不知在冇在,李元慶就冇有叫她。

“嗯。元慶哥哥,你稍等,春花嫂子去買菜了,應該很快回來。我先去給你打個雞蛋湯喝,暖暖身子。”

小女孩歡快的跑到院子裡小廚房,李元慶舒服的靠在爐子邊,眼睛看向了小院裡的一縷陽光。

張芸娘很快就將雞蛋湯做好,滿滿一湯盤,差不多得五六個雞蛋,她自己可以省吃儉用,但對自己的男人,卻毫不吝惜。

李元慶也不客氣,風捲殘雲般,就將這湯盤喝乾淨。

張芸娘甜甜一笑,“元慶哥哥,你等著,我出去給你買些熟肉回來。”

“辛苦你了,芸娘。”李元慶笑著道。

張芸娘俏臉微紅,但心裡卻愈發甜蜜,快步朝著院門外走去。

她剛剛走到門口,劉春花正好買菜回來,忙問道:“芸娘,這是乾嘛去?”

張芸娘忙笑道:“春花嫂子,元慶哥哥回來了,我去給他買肉食。對了,元慶哥哥有事找你,你去堂屋吧。”

劉春花趕忙拿著菜來到堂屋,正看到李元慶對著窗外的一縷陽光發呆,又驚又喜道:“元慶,你,你不是隨軍出征了麼?怎麼突然回來了?難道……”

劉春花閱曆畢竟比張芸娘多太多了,一瞬間,欣喜之後,她忽然害怕起來,如果元慶兄弟當了逃兵,那這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

李元慶一笑,“春花嫂子,彆擔心。我這次回來,是有任務做。將軍允許的,放心吧。”

劉春花這才放下心來,“那就好。可是嚇死我了。對了,元慶,你急匆匆回來,找我什麼事兒?”

李元慶道:“春花嫂子,商大哥那邊,你聯絡上了麼?”

劉春花其實也知道李元慶要問這個問題,但她這些時日,想儘了辦法,卻依然無法與自家男人聯絡上,這次出去買菜,又是失望而歸,苦澀的搖了搖頭道:“元慶,現在瀋陽已經被韃子占了,遼陽也被占了,那邊訊息雖然不少,但都是有來無回,真是急死個人喲。”

李元慶點了點頭,劉春花說的,基本上跟自己推測的差不多。

瀋陽、遼陽的失守,基本上就等於以三岔河為界,將這片土地切割開來。

難民們都蜂擁湧向遼西,但卻極少有人,從遼西前往瀋陽、遼陽一線,資訊便變成了單向,自然交流不暢。

而由於時代的侷限性,資訊本就不暢,想要在這種情況下,與瀋陽城取得聯絡,著實是太困難了啊。

“春花嫂子,商大哥如果在瀋陽城,會在哪裡落腳?還有,你們之間,有冇有暗號之類?”

劉春花聞言,也有些明白了李元慶的意思,有些驚恐的道:“元慶,你,你的意思,你想去瀋陽城?這,這可使不得喲。瀋陽現在被韃子占了啊。他們殺人都不眨眼的啊。”

廣寧城在毛文龍的襲擊小分隊離開之前,諸多民眾,對後金韃子的概念,還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但隨著瀋陽、遼陽失守,大批難民湧向廣寧,口口相傳之下,廣寧城的民眾也對韃子有了更為清晰的印象。

劉春花經常遊走在市井之間,對後金野豬皮的瞭解,自然也會更深上許多。

李元慶一笑,“春花嫂子,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非莽撞之人,不會義氣用事的。你隻管告訴我詳情,我需要商大哥的幫助。此行成行後,我會把他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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