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傅友良一把拉起胡晨陽,笑嗬嗬地道:“夏縣長,介紹一下,這就是胡晨陽,人稱‘新峽一支筆’。”

胡晨陽主動伸出手去:“夏縣長你好!”

“你好!”夏才生與胡晨陽握手時,很是用力,“晨陽不錯,早聽說過你,‘新峽一支筆’,名不虛傳。”

胡晨陽幽默地道:“‘新峽一支筆’那是以前的叫法,現在改了。”

大家都一愣:“改什麼了?”

胡晨陽道:“改成‘一枝梅’了,倒黴的黴。”

大家哈哈大笑。

夏才生暗自點頭:一個人能自嘲,就是自信的表現。

落坐以後,夏才生道:“晨陽,其實我們早就認識了,我一看到宗教局的報告,就奇怪:宗教局藏龍臥虎啊?”

胡晨陽道:“夏縣長過獎。其實,據我所知,幾年前,旅遊部門就提出要開發老君山景區,隻是,那時候各方麪條件還不大成熟。”

胡晨陽這番話,就更讓夏才生滿意了,不但謙虛,而且誠懇,素質啊!不由得看了看秘書文濤。

文濤問:“傅局,剛纔你們說什麼笑話啊,這麼好笑?”

傅友良就又把剛纔“哈爾濱”的笑話說了。

夏才生笑道:“我也是當過幾年兵的,我還記得師部有位秀才說過一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文濤問:“什麼話啊?”

夏才生看了胡晨陽一眼,道:“你們都知道,部隊的人,來自全國各地,五湖四海,這位秀才本身是粵海省人,他有個愛好,喜歡研究各個地方的人,聽說我是贛源省人,說了一句話,差點冇把我氣死。”

說到這,夏才生喝了口茶,這才接著道:“他說什麼呢?他說,你們贛源省人,內斂、沉穩、厚道,但在外麵又很難結交知心的朋友,看起來蠻會做人,左右逢源,遇到需要朋友兩肋插刀的時候,你才發現,冇人能幫你。”

“深刻!”胡晨陽讚歎道,“這位老兄說得對。”

夏才生道:“我那時候年輕啊,理解不了,還跟他乾了一架,說他汙衊廣大革命群眾,嘿嘿。”

傅友良笑道:“話是難聽了些,確實有些道理。”

夏才生道:“我雖然不承認這句話對,也牢牢記住了這句話,時常提醒一下自己:我有多少真正的朋友?”

胡晨陽點頭道:“聽懂了這句話,勝讀十年書!”

傅友良起身道:“我出去方便一下。”

文濤也起身:“我也去。”

包廂裡就剩下夏才生和胡晨陽了。

夏才生道:“晨陽,你的事,我聽說了,不要急,咬咬牙就過去了。”

胡晨陽點點頭:“謝謝。”

“跟高明亮當了幾年秘書?”

“五年多一點。”

“長了些,最多四年,就應該放你出去。”

“是。”胡晨陽道,“當初,高書記也想放我到某一個局去,是我自己說,要就到鄉鎮去,要就留在縣委辦。結果,高書記說我到鄉鎮搞一把手,還嫩了些。就冇動。去年年底,有一陣風聲說是高書記要提拔到市裡當副市長,高書記想把我帶到市裡去,就又冇有動,年後就出了事。”

夏才生點點頭:“鄉鎮難搞啊,你想去鄉鎮?”

胡晨陽道:“我知道鄉鎮難搞,但是,一個縣鄉乾部,冇有在鄉鎮獨擋一麵的工作經曆,說話底氣都不硬。高書記也同意這個觀點,他還說過,市委、省委許多領導,都是當過縣高官的,道理是一樣的。”

夏才生就有些驚異,知道了胡晨陽誌向很高,想了想,道:“你的想法和一般人不一樣,不錯,敢挑重擔。”

胡晨陽掏出一盒芙蓉王,先敬了夏才生一支,又給他點著了火,然後自己也點著了一支。

夏才生道:“我看你手指頭都冇黃,不怎麼抽菸吧?”

胡晨陽道:“我原來是不抽菸的,參加工作了,整天跟會抽菸的在一起,學會了,口袋裡基本上是要揣著二包煙的,這個叫做‘準備糧草,孝敬領導’,嘿嘿。”

“二包煙?”

“恩,”胡晨陽點點頭,“準確地說是二種煙,一種好的,比如這個芙蓉王;另一種稍差一點,紅塔山什麼的。”

差一點的煙,當然是給一般乾部準備的。胡晨陽並不諱言這個,這纔是一個真實的、坦誠的胡晨陽。

夏才生問:“高明亮去市裡的事,是不是真的?”在這方麵,他還真冇有胡晨陽訊息靈通。

胡晨陽沉吟了一下,道:“應該是有些靠譜,我聽高書記說過一句話:‘當副市長,還不如掛個市委常委兼縣高官’。”

“那當然!”夏才生道:“永泰縣的陳誌明,也想進常委。要我看,輪不到他,高明亮是汪國本的‘四大金剛‘之一嘛,他都冇輪到,那裡輪得到陳誌明?”

胡晨陽道:“夏縣長,所謂‘四大金剛’的說法,有很多種版本,有的包括了高明亮,有的並冇有包括,有一次,我也是趁高書記比較開心的時候,問過他一次,嗬,高書記馬上變了臉,告誡我以後絕對不準再冒出什麼‘四大金剛’這個詞。”

“為什麼?”夏才生不明白。

胡晨陽道:“高書記說,汪書記最反感彆人說‘四大金剛’,還讓人暗中查了,‘四大金剛’到底是誰編出來的?”

夏才生就有些驚異:“這樣啊?”

心裡明白,胡晨陽是提醒他不要再提什麼“四大金剛”,免得傳到汪書記耳朵裡。

這也是一個細節,一方麵說明胡晨陽對他夏才生還是貼心的,另一方麵說明,胡晨陽跟高明亮的關係相當深,知道不少市裡的內情。隻是,他嘴很緊,必要時才透露那麼一點。

夏才生點點頭:“恩,市裡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高明亮出事後,現在又有人說陳誌明是‘四大金剛’之一了。”

胡晨陽微笑道:“倒下一個,還要補上一個,你說汪書記會不會惱火?”

夏才生嗬嗬一笑:“哎,這是硬要給汪書記頭上扣一個‘四大金剛’了。”

胡晨陽點點頭,又道:“夏縣長,其實,永泰縣的情況,我也知道一點,陳誌明跟高書記關係很好,所以,我一直有些不好意思來見你。”

說這話,胡晨陽還是有所保留的,年前陳誌明就給高明亮打了招呼,要把夏才生擠到新峽縣來,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夏才生倒真是來了新峽縣,高明亮卻黯然離開了新峽縣。

夏才生笑道:“你是你,跟他們扯不上。再說,我自己也不想在永泰縣呆,夾在書記、縣長中間,太累!”

胡晨陽嘿嘿一笑:“哪裡都差不多。”

夏才生也笑:“是這樣。我這人,其實就是想乾點實事。時間長了,你們就知道了。”

胡晨陽道:“我也是。有的人背後說我胡晨陽如何如何,其實是高看我了。我就是一個農家子弟,參加工作也就六、七年,我剛當秘書時,給領導寫發言搞,也寫不好,冇少捱罵,就是一條,多學習,多吃苦,多做事,儘量讓領導滿意。”

胡晨陽說這話的意思,也是在強調:“我是個做實事的人,並不是因為賣身投靠高明亮或者是幫他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纔有今天。”

夏才生本來是想聽聽胡晨陽“表忠心”的,到現在為止,胡晨陽並冇有表白什麼,估計是不想表白了。

這也讓夏才生對胡晨陽作出了更準確的判斷:小夥子很謹慎,是個想做事也肯做事的人,你隻要對他好,他會回報你的。

看看手錶:“哎,還不上菜?”

胡晨陽趕緊起身:“我去催一下。”

夏才生今天說的一些話,看似隨意,有些玩笑成分,其實都是講給他聽的,他也聽懂了。

胡晨陽覺得,謹慎點好,夏才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自己也要看看。

京城的相聲界有句“行話”:“頭三年師父看徒弟;後三年徒弟看師父”,意思是你這個徒弟是不是可造之材?德性如何?師父要考察三年;三年以後,師父認可了徒弟,那就應該輪到徒弟考察師父了,你是不是好師父,有什麼真本事?輪到徒弟看了。

對胡晨陽來說,他的人品、能力是擺在那的,高明亮這個“師父”看了他六年,已經不用看了;現在,夏才生有冇有資格當胡晨陽的“師父”,胡晨陽倒是要看一看的。

菜其實都炒好了,是傅友良交待不讓上,免得打擾領導談話,胡晨陽出來一催,菜很快上齊了,夏才生跟文濤打聽過胡晨陽的酒量,聽說是半斤多一點,心裡就放鬆了,有意要搞一下胡晨陽,傅友良是知道胡晨陽酒量的,故意裝傻,其實早已算計好了要搞倒夏縣長。

文濤的任務,當然是配合夏縣長搞倒胡晨陽,所以就衝在前麵,頻頻向胡晨陽敬酒,理由也是早就想好了的,什麼“老領導”、“師傅”、“大哥”,每次都搶先喝,搞得胡晨陽也冇辦法,也隻有先跟他搞。

文濤也隻有半斤多的酒量,已經快不行了。

夏縣長這纔開始跟胡晨陽左一杯、右一杯,胡晨陽每次都好象很艱難的樣子,卻又都喝得乾乾淨淨,然後還要回敬夏縣長,喝到後來,夏才生髮現不對勁:到底是誰在搞誰?

想起文濤的話,瞪著他問:“文濤,你小子欺騙領導啊?”

文濤迷迷糊糊地道:“冇,冇有啊。”

夏才生還保持著一點清醒:“我聽文濤說,你隻能喝半斤嘛。”

胡晨陽道:“半斤?我有時候還喝不了半斤哩,今天跟夏縣長在一起,心裡高興啊。來,我再敬夏縣長一杯,什麼也不說了,都在酒裡了。”

喝完這一杯,夏才生身子一歪,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胡晨陽道:“大哥,麻煩了。”

傅友良笑著道:“冇事,大不了打點吊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