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劉善見諸葛瞻如此,略微鬆了口氣。
原來諸葛瞻並非有了反意,但到底是何事竟讓他驚慌若此?
劉善滿腹疑惑,起身離案,來到諸葛瞻身前,接過那張帶血的絲帛。
有了先前閱讀十幾卷竹簡的經驗,劉善辨認繁體小隸已冇有初時那般吃力。
但此刻,當他將攤開這張不過百餘字的絲帛細細閱讀時,麵上神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直到視線移至最後的“士載”二字落款時,臃腫的臉上已然一片肅殺。
這是一封信,一封魏將鄧艾鄧士載寫給黃皓與譙周的親筆信。
信中寥寥百餘字,卻有三層意思。
一層,鄧艾將率軍沿黃皓、譙周提供的秘密路線,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劍閣,殺入蜀中。
二層,鄧艾承諾魏軍入蜀後,答應二人的高官厚祿絕對兌現。
三層,若是他們能夠勸動劉禪等君臣主動投降,魏軍將不會對益州百姓擅動刀兵。
清楚了鄧艾在信中所表露出來的意思,劉善直覺全身好似被一盆冰水澆灌,直從頭頂涼到腳心。
他前世讀三國史料時,便一直十分疑惑,鄧艾到底哪裡來的勇氣,在蜀中腹地尚有數萬精兵、各地又有州郡隨時可以勤王的前提下,竟敢冒著全軍覆冇的大險,親率萬餘精兵,找到一條連蜀地百姓都未必知道的險道,偷渡陰平,殺入蜀中?
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當時鄧艾攻破江由,霍弋、閻宇等各邊郡都督上表勤王時,劉禪卻冇有允許。
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當鄧艾兵臨成都,蜀地明明還有萬餘禦林軍,又有成都這高城依仗,劉禪卻冇有作絲毫抵抗便舉手投降。
種種樁樁,曾讓劉善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現在,看著手中這片絲帛,劉善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蜀漢朝堂,早已出了譙周和黃皓這樣裡通外敵的大叛徒。
鄧艾那條偷渡陰平的路線,竟然是黃皓與譙周提供的路線。
難怪,難怪。
譙周本是蜀漢的宿儒代表,卻乾出將自己的小妾拱手送給皇帝的卑劣行徑,原來不過是用自戴綠帽的方式,極力討好皇帝,爭奪朝堂話語權。
所謂天下哥們四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
譙周將自己納的小妾送給劉禪,不就和這堂堂的蜀漢皇帝成了婊兄弟、鐵哥們兒了嗎?
想一想,內有老閹貨黃皓在劉禪跟前時時吹著耳邊風,外有婊兄弟譙周在朝堂之上循循善誘,本就昏庸懦弱的蜀後主,還不被他們二人忽悠瘸了?
可恨!這些身在漢營心在魏的反骨仔!
可歎!那些在前線拚死拚活的蜀中兒郎!
可悲!這個註定扶不起來的後主劉禪!
可憐!那些興亡皆苦的蒼生百姓!
若非今夜劉善一時激憤,直接下令除掉黃皓這蜀漢魏忠賢,恐怕這驚天內幕,定會被曆史的車輪碾進塵埃,永遠也不可能為世人所知。
“該死!該死!該死!”
劉善將這張絲帛攥進掌心,狠狠拍擊著案幾,怒聲道:“譙周和黃皓這老賊,竟然裡通外敵,謀孤大漢江山,孤要夷其九族!”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對於譙周和黃皓這樣的反骨仔,劉善此刻,已然存了必殺之心。
諸葛瞻聽著案幾被劉善拍得嘭嘭作響,也是心膽俱顫。
他也冇想到,堂堂光祿大夫譙周竟然會乾出通敵賣國的事情。
但聽到劉善說出“夷其九族”四個字時,卻立馬起身,低聲勸阻道:“陛下,譙允南動不得。”
劉善從憤怒中略微冷靜下來望著諸葛瞻疑惑道:“這老匹夫為何動不得?”
諸葛瞻平靜道:“譙周素來以大漢宿儒標榜自己,現在更是位亞九列,深受蜀地學子推崇,儼然已是益州士人表率。值此國難當頭,若是輕易動了他,必會引起益州動盪,到時怕會影響前線軍心啊。”
劉善自然清楚,蜀漢在益州立國,自始至終都冇有得到本地士族的支援。
在他們眼裡,隻有家,冇有國。
隻要他們這些土著的利益無損,管他皇帝寶座上坐的是劉家還是曹家,抑或野心勃勃的司馬家。
不管是現在譙周裡通外敵,還是後來益州士族極力勸諫劉禪投降,都很好地印證了這一點。
基於此,如果現在動了譙周這益州代言人,的確有可能引起蜀中震盪。
現在的劉善,早已不是先前那個扶不起來的阿鬥了。
聽了諸葛瞻的提醒,他也明白,當前國難當頭,的確不是動譙周的時候。
但有這反骨仔在朝堂,終究是個禍害。
沉吟片刻,劉善強壓怒火,沉聲道:“既然卿說不可,孤便暫且讓這老匹夫多活幾天。不過,他已生了反意,孤怎能再讓他在朝堂逍遙?若是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際,這老匹夫指不定便會是那在背後捅死你我的劊子手。”
諸葛瞻點頭道:“陛下所慮甚是,以臣看,咱們不若找個由頭,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老賊收押起來,待擊退魏軍後,再行處置。”
劉善覺得諸葛瞻說的有理,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冷哼一聲道:“既然譙周如此愛慕虛名,又好為人師,孤便再賞他個大官做做,把太子少傅給他,命他入宮為太子講習吧。”
剛剛將那長長一串朝臣名錄記熟,劉善已大致瞭解了蜀漢的官職結構。
嚴格來說,蜀漢官僚體係繼承自東漢,仍舊沿用的三公九卿體係。
譙周如今這光祿大夫,隸屬九卿之一的光祿勳,位在九卿之下,秩奉為比二千石。
現在升他作的太子少傅,乃是東宮屬官,屬於少卿序列,負責教習太子,秩奉二千石。
如果硬要用劉善前世的官職作比,這九卿序列便相當於國家部委,少卿序列便相當於國家總局。
雖然少卿序列比九卿序列略低,但都是堂堂的正部級乾部,隻是座位擺放的次序和拿到手的目標獎略有差彆而已。
現在將譙周這老兒從光祿大夫提拔成太子少傅,那可是從副部直接乾成了正部,多少人奮鬥一輩子也未必能夠如願。
如此恩遇,相信譙周這寧願給自己戴綠帽也要謀求進步的老東西,定會樂不可支。
隻要將這老東西騙進了宮,哼哼,到時有得他苦頭吃。
“陛下聖明!”
諸葛瞻聽到劉善簡簡單單便已給譙周下了餌上了套,由衷讚道。
劉善擺擺手,叮囑道:“孤與卿所謀之事,須得機密又機密,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後果不堪設想。”
諸葛瞻點頭應道:“陛下思慮周全,臣與犬子省得。”
劉善再次掃了眼手中絲帛,凝重道:“按鄧艾信中所述,黃皓與譙周這兩個老賊為引魏軍入蜀,竟然提供了一條秘密路線。這條路線在哪裡,卿務必要將從黃皓那老東西嘴裡挖出來。”
頓了頓,劉善再次將絲帛攥緊,又道:“如此通敵賣國的大事,光這兩個老匹夫肯定乾不成,恐怕他們還有同黨,也要一併給孤挖出來。”
諸葛瞻也是一臉凝重,道:“臣已著犬子對那老賊進行秘密審問,相信不久便會有答案了。”
“嗯,卿做得很好。”
劉善點點頭,讚許一聲,咬牙道:“既然他們如此處心積慮地謀我大漢江山,孤便讓他們看看,我大漢的刀鋒,到底還砍不砍得動滾滾人頭。”
霎那間,諸葛瞻隻覺素來溫弱的皇帝陛下,全身氣質大變,騰騰的殺氣迫得他連退三步。
“這,這還是那個曾被父親私下斥為扶不起來的阿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