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此同時,柳青娘正揹著滿滿的一筐竹簍。

她臉不紅氣不喘,單手執著一根小木棍,腳踩著泥地上細碎枝椏,沿著山間小路蜿蜒而上,原路返回竹屋。

路過山腳時,烏雲挪開濃霧散了。

柳青娘眉心舒展,索性在原地停下了腳步。

目光所及,邙山是一片片綠意盎然的樹林,而層層疊疊的樹冠,彷彿撐起一片片綠色天幕,掩映著陽光灑在地上的斑駁光影。

正當她站在山腳下,仰頭極目遠眺。

隻見邙山半山腰上的竹屋四周靜悄悄的,猶如籠罩一層靜謐的氣息。

素日裡辰時,竹屋已經炊煙裊裊。

可現下,目之所及的竹屋卻是靜悄悄的,其周邊更無半分的動靜。

柳青娘心中一驚,頓生了不安的感覺。

可心裡一想到昨日清晨她在下山之前,便同蘅丫頭千叮嚀萬囑咐,保證淮小子的一日三餐,是他調養身體最有效辦法。

切記要讓他每日按時按點用膳。

卻不想蘅丫頭那個小懶蛋還是偷了個小懶,如今到了辰時這個點,還未見任何炊煙。

好在她一大早就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柳青娘嘴角不自覺往上揚,她踢了踢腳尖,輕輕磨掉了青色繡鞋上的泥巴,便抬腳往半山腰之上的竹屋行去。

約莫一刻鐘後,柳青娘推開竹屋柵欄。

她環顧四周,院子裡所見之處卻是一片雜亂,而一簇簇金黃的樹葉四處散落在地上,就好似有一兩日都未曾打掃過……

這不應該啊?

柳青娘眼裡閃過輕微的詫色,心裡泛嘀咕:

昨日一早她才下山,總不會蘅丫頭又獨自一人上山?

腦中浮想聯翩,卻無人應答。

沾染泥巴的繡鞋踩在落葉上沙沙作響。

柳青娘蹙眉思考著,她放緩了腳步打量,卻見竹屋依舊如同昨日她離開之前的模樣,隻是……隻是好像未曾見到迎杏那小丫鬟?

難道她也不在嗎?

還是竹屋昨夜這兒出了什麼差池?

柳青娘神色一緊,眼底卻透著一絲絲不安,當即邁著大步就朝著迎杏的房門前行去。

剛到她的房門前時,卻見竹門是半掩著的,而迎杏正掩著身子躲在門邊牆角,目光顫巍巍地打量著她。

柳青娘心中莫名。

她微微蹙了蹙眉,嗬斥了一聲“站住!”。說完不待對方往後退,便跨步上前推開門,緊攥住了迎杏的手肘。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語氣凜凜地問。

“蘅丫頭呢?”

迎杏臉色一白,努力維持麵上的平靜,顧左右而言其他。

“柳姑姑,您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事辦完了,就回了。”她回道。

迎杏心裡七上八下的,她手心冒著冷汗,麵上卻佯裝一副若無其事的麵容。

“哦?”

“那柳姑姑今日可曾帶回來了雲州的好訊息?雲州一連七日都未曾傳過來府裡老爺的訊息,小姐可是擔心的緊。”

柳青娘卻不理會對方的問話。

心中一種強烈的不安,頓時湧上了心頭,她目光沉甸甸地盯著迎杏,上下打量的同時,帶著幾分對她的不信任。

“小姐呢?”

“你再不說,就彆怪我不客氣了!”

對方冷冰冰的話陡然入耳,被逼得問急了,恐懼一時攝住了她的心神,迎杏眼中泛著酸意,聲音顫顫巍巍,“小……小姐,她……”

“她怎麼了?”

柳青娘語氣不耐煩,加重手中攥緊的力度,語氣頗有幾分威脅。

“說!”

“蘅丫頭到底怎麼了?”

迎杏微顫著身體,神經一直繃得很緊。

她心裡實在是忍不住不害怕,便一股腦將昨夜宋雲蘅的大計全抖了出來,語氣驚慌失措道:“柳姑姑,是小姐。”

“小姐她……她說老爺重傷未愈,而宋氏族親威心生貪婪,他們威逼利誘老爺過繼旁係外甥,不僅毫無人性,更是欺人太甚。”

“若她再找不到仙草,那老爺的病情不容樂觀,最終也會命不久矣。”

“小姐還說宋氏商行乃是雲州第一大商行,是老爺的畢生心血。”

“小姐為了保住老爺畢生唯一的心血,宋氏商行不被宋氏族親那些老東西搶走,她要生一個獨屬於宋氏的血脈!”

柳青娘麵色一愣,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她忍不住紅了眼眶,心裡實在是著實接受,蘅丫頭如此小小年紀,就為計深遠。

可保住宋氏家業也不一定要犧牲自我。

蘅丫頭到底知不知曉,良家女子的清白身,於東臨國乃至整個世道,到底有多重要啊?!

更何況去父留子啊,這種驚世駭俗的舉動,她至今活了三十多年,都聞所未聞。如此大膽驚人的行為,到底是誰告知於她?

難道……

難道是那位早逝卻又聰穎至極的顧姐姐?

柳青娘訝然,心中一種莫名的念頭升起。

倘若是顧姐姐曾對阿蘅說過,那也合常理,畢竟顧姐姐那般非比尋常的絕世奇女子,簡直是世間少有。

柳青娘輕輕一歎。

待穩定了心神,她抿唇壓著心中的震驚,冷冷地覷了一眼迎杏。

“快說,蘅丫頭現在在哪裡?”

“小姐她……她……”

迎杏嚥了嚥唾沫,手顫巍巍地指著阿淮的房間,聲音細若蚊蠅,“小姐在……在那兒。”

“什麼?!”

柳青娘攥緊拳頭,睜大眼睛看向迎杏手指的方向,麵上卻滿是不解。

那個淮小子是蘅丫頭半月前帶回來的人,除了身份不明不白,更何況兩人才僅僅認識半月,蘅丫頭便將心思打到他的頭上?

難道……?!

難道是阿蘅當日將他帶回之時,就有這種膽大妄為的想法嗎?

柳青娘腳步趔趄,如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她緊緊捂著胸口,隻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若是……若是讓宋謙大哥知曉,他三十年如一日寶貝的女兒,竟然對陌生人‘以身相許’,那她又該如何向他交代?

柳青娘心神恍惚,腦中卻是一片混亂。

突然之間,一股無邊的怒火直竄天靈蓋,她想都冇想後果,便氣沖沖地走到阿淮的房門前,伸腿一腳就踹開了竹門。

“嘭”的一聲巨響響徹整個半山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