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跑山挖野山參是有規矩的。

在這期間,要是誰發到了山參,就要亮開嗓門大喊“棒槌!”

跑山的人管野山參叫棒槌有三個說法。

一個是貴物賤名,東北山區喜歡把寶貝的東西取個低賤的名字。

比如給孩子取名什麼狗剩子,二嘎子等等,這樣會比較好養活。

第二則是跑山的人都期望發財,早些年時婦女們洗衣服用來捶打的東西叫棒槌,把人蔘叫棒槌也顯得這東西很大很值錢。

第三個說法,則是來自清朝封禁長白山時偷挖者的暗語。

清康熙時,朝廷修築百公裡護山邊牆,有重兵把守。

跑山人為了不被髮現他們在那一帶挖山參,便以棒槌代名矇混過關。

當發現山參的大喊之後,同行的人則在聽到喊和山時,一定要接山。

接山,便是應答喊山人的話。

在這個過程中,不但同夥的人可以接山,山裡任何人遇到有人喊山,也都可以接山。

這樣一來,接山人就有了從這一苗山參中分紅的權力。

當然,這都是些不成文的規矩,不同的地方規矩也不一樣。

此刻,周朋偉聽到李澤的喊聲時,哪裡會想到他是真遇到了山參?

“你瞎喊啥呢?”

“操!你他孃的倒是接山呀!”

此時兩人距離不足二十米。

被懟了一句,周朋偉剛剛還咧著嘴笑,這一刻卻一下子嚴肅了起來。

“啥……啥貨?”

“五品葉!”

“快拿快拿!”

兩人喊山接山一套流程完畢,周朋偉還是不相信,李澤這小子一進山就能遇到山參。

撥開麵前樹枝,就朝李澤那個方向竄去。

當他看到李澤蹲著的地方,四周野草很是稀少時,當時兩隻眼睛就瞪圓了。

“握草,棒槌!棒槌!真他孃的是棒槌哎!”

噌噌噌!

周朋偉也顧不得麵前樹枝刮到臉上,更管不了腳下深淺,三兩步就竄到李澤的身邊。

“你能不能小點聲!把人蔘娃娃都給嚇跑了!”

李澤雖然知道人蔘娃娃隻是傳說,卻也不想讓周朋偉一驚一乍的。

“哥,哥!這是五品葉!這是大貨,大貨呀!”

周朋偉激動的兩隻手都不知道放哪了,渾身的肉都在發顫,心跳速度也快了許多。

但被李澤提醒了一句後,他便聲音小了許多。

“嘖,你激動個啥,能不能穩當點,先拿個火,我現在抬貨。”

五品葉野山參最少也有六十年,這年代的賣價萬元起步,要是能超過五十克,最少也能兩三萬塊錢。

如果形再好一點,盧頭鬚子完整,再遇個好買家,五萬塊錢都不是問題。

周朋偉這麼激動也不難理解。

李澤把梭撥棍往這棵山參麵前一插,隨手點了支菸。

周朋偉雖然從來冇挖過山參,卻從父輩那裡聽說過不少山裡的規矩。

按照李澤的吩咐,他也立即點了支菸。

接著在旁邊挖了個小土坑,劃拉了幾把乾樹葉子扔裡麵用火柴點燃。

很快便飄起煙霧來。

再抓一把濕土灑在上麵,再蓋一層乾樹葉,再灑土。

這樣幾遍之後,便隻有煙霧不出火苗了。

挖山參,在這裡俗稱抬貨,表示對山參的尊敬。

同時,也要用特殊的工具去抬。

李澤今天揹著的是父親平時跑山的工具,揹筐裡有現成的紅繩。

拿出一根來,小心地係在山參的莖葉上。

這叫戴籠頭。

正經八百跑山人給山參戴籠頭,其實是有很大講究的。

要用兩頭拴著銅錢的紅繩拴住莖葉,兩邊的銅錢搭在枝杈上。

傳說山參通神,如果它不願意出山,就會在被髮現後抽身逃走。

戴上籠頭,山參就跑不掉了。

接著,李澤便將一套鹿骨釺子拿了出來。

“呦嗬,你這還帶著全套傢夥拾呢?”

周朋偉又一次低聲驚叫。

“彆吱聲!”

抬棒槌是個苦活細活!

李澤趴在地上,先用手將山參四周的土扒開。

破土的一瞬間,無數蚊蟲烏泱泱聚了過來。

卻被周朋偉用手扇過來的煙霧一下子又熏散。

這就是拿火的重要性!

土被破開,李澤又用鹿骨釺子一點點地摳開山參根部的泥土,有旁邊大樹竄過來的細根,再拿出剪子剪斷。

一個多小時後,眼看著山參頭髮絲一樣的根鬚露了出來,李澤心裡一陣狂喜。

這棵山參根鬚發達,雖隻有兩支主根,卻身型修長,山參通體冇有破傷。

這是一支十分完整的山參!

“朋偉,你拿著這兩根釺子,跟我一起把它抬出來!”

李澤遞給周朋偉兩根鹿骨釺子,並指揮著他如何將山參從土裡往外抬。

周朋偉接過鹿骨釺子後,激動的兩隻手都在發顫,額頭上的汗水都滴了下來。

他哪能不激動!

長這麼大,第一次遇到山參。

更是第一次有幸參與挖山參的過程。

如果今天他是跟父輩的人或者老跑山的老把頭上山,則是根本就冇有這樣的機會的。

當然,事實是,他連跟著老把頭進山的機會都冇有!

兩人費了五六分鐘的時間,纔將那支山參小心翼翼地抬了出來。

“呼……呼……”

周朋偉大口喘著氣,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兩隻手快搓出火星子了。

“彆閒著,拿刀去旁邊砍兩塊大塊的樺樹皮,要完整的,厚實一點……”

李澤安排完周朋偉後,就手在旁邊的一棵老樹下剝了些苔蘚,先將挖出來的山參包裹起來。

又是一個來小時,兩人纔將今天最大的收穫裝進揹筐裡。

接著,李澤又按跑山人的規矩,在旁邊大樹上用刀刮掉樹皮,在樹乾上刻好標記。

刻好之後,李澤很滿意地拿手撫了撫樹杆。

“哥,你這是刻的啥?”

“此地出一苗五品葉,棒槌夥子兩人。”

我咋一個字冇看見?

周朋偉就看到樹杆上的橫豎倒,半個字都冇有。

當然,這種刻痕是江湖機密,隻有老跑山的人和老把頭才能看得懂。

李澤也冇解釋,收起東西便帶著周朋偉向外走。

“哥,咱……哦不,你今天挖了這麼大山參,咱村還不爆炸了!”

“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彆說出去,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懂嗎?”

“啊?”

平時村裡誰家要是挖到了山參,那可是要放鞭炮慶賀的。

之前李大富挖到的那支六品葉,就放了一千響的鞭炮!

全村都轟動了。

然而,李澤卻深知財不外露這個道理。

“那咱接下來要乾啥?咱現在回去嗎?”

周朋偉覺得,挖到這麼個大寶貝,還不抓緊去賣掉?

可李澤接下來的安排,卻讓周朋偉大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