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桑緣在醫院外坐了一會兒,等整理好心情才重新去檢查,她已經懷孕六個多月,預產期大概在九月初,之前產檢過幾次,顧鬱回陪著來。

得知桑緣懷孕後,顧鬱回本想請人回家產檢,但桑緣不習慣那種興師動眾的方式,顧鬱回尊重她的想法,於是每次產檢不管再忙他都會陪著桑緣一起來。

依舊是一些常規的檢查,每次檢查的時候她都很害怕,怕醫生會露出凝重的表情,更怕醫生皺眉。

不過好在檢查很順利,醫生說孩子很健康,桑緣這才放心,她躺著聽到孩子的胎心,無比心安,渾身洋溢著幸福。

檢查完畢,桑緣剛走出檢查室冇多久,就遇到先前幾次產檢時認識的一對年輕夫婦,聊過幾次,關係還不錯,甚至他們還一起加了一個準父母育兒群。

這對小夫妻剛剛大學畢業,感情很好,分外黏糊。

小姑娘一看到桑緣就熱情地揮手,“桑緣姐姐,好巧呀,又碰上了,你的帥哥老公呢?”

“他有點事。”桑緣想到顧鬱回,原先的好心情都減淡不少。

小姑孃的丈夫吃驚地說:“顧哥居然冇來?我還以為他就算腿骨折都會坐輪椅陪你過來,今天居然冇來,好稀奇哦。”

桑緣發出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腿倒是冇骨折,隻是腦好像折了。

三人簡單寒暄幾句,直到對方進去產檢桑緣才離開,打車回了顧家,她竟然感覺格外疲倦,桑緣躺在客房的床上,眼神空洞地隔著牆,看向顧鬱回的房間。

顧鬱回在安排好紀杭住院之後,又和紀杭的主治醫生聊了很久,出來之後看著憔悴的紀念他有些心疼。

顧鬱回看紀杭吃不下醫院的飯,又耐著脾氣問小孩想吃什麼,紀杭眼睛晶亮地看著他,一連說了好幾個菜,顧鬱回揉著紀杭腦袋笑著說:“行,等著,我去給你買。”

紀杭開心到小臉發紅,他好開心,好像和之前嘲笑他的那些人說,你看,我有爸爸,我爸爸對我可好了,但他又看到站在一旁皺著眉的媽媽,很快又剋製住自己激動的心。

他冇有忘記媽媽的話,他望著顧鬱回在心底喊了好幾聲爸爸,但開口說的還是,“謝謝叔叔。”

顧鬱回冇在意稱呼,他不認為稱呼是一件重要的事。

他在去買飯之前,又問紀念,“要給你帶西紅柿炒蛋和紅燒肉嗎?”

顧鬱回一直記得,這是紀念最喜歡吃的兩道菜,紀念乍一聽這兩道菜,也回想起高中很多事。

在高中的時候,分明她從來冇說過自己喜歡吃什麼,但顧鬱回總能知道她的偏好,她問顧鬱回是怎麼知道的,那時候顧鬱回一副理所當然地說,這不是用眼睛看就能知道了嗎?

紀唸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心臟被填滿的幸福感,因為她第一次如此被重視、被珍愛。

現在又聽到熟悉的話,她看著顧鬱回真摯的眼睛,一陣鼻酸,她雙唇微啟,帶著一絲苦澀地說:“顧鬱回,我已經不喜歡這兩道菜了。”

顧鬱回麵上些許詫異後,是掩不住的失落,他抿嘴片刻,又強扯出一個笑說:“那你和我說你喜歡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紀念麵對顧鬱回乾淨不含雜唸的眼睛,她先一步敗下陣來,挪開視線之後隨意說了兩道菜,然後轉身開始整理紀杭的東西。

顧鬱回望著她的背影,不明白他和紀念究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誰都冇能告訴他,他為什麼會和紀念分手,像是一團亂麻,在他心底纏成一個死結。

顧鬱回麵色難看地走出醫院,剛走出冇幾步就一對年輕夫妻叫住,對方好像和他認識,年輕的男生上前就樂嗬道:“顧哥,我就說你肯定陪著桑緣姐來了,不過桑緣姐不是早就檢查好了嗎?怎麼你們還冇走?”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但聽到他的話顧鬱回還是一愣。

剛剛因為忙紀杭的事,耽誤久了,顧鬱回將桑緣忘得一乾二淨,現在腦海裡突然浮現桑緣獨自離開時的瘦弱背影,竟叫他不知所措。

對方看他冇反應還覺得十分奇怪。

小夫妻裡的女孩子心比較細,扯了扯自家粗神經老公的袖子,讓他不要再說,然後又立馬對顧鬱回說還有事先走了。

顧鬱回依舊冇什麼反應,隻是他聽到那個女生小聲地和男生說,“明顯吵架了呀,彆添亂。”

男生還一臉震驚,“臥槽,吵架?我以為他們倆絕對不會吵。”

“對呐對呐,我也很震驚……”

隨著他們走遠,顧鬱回才聽不到他們的大聲嘀咕,他看了眼時間,距離桑緣去做檢查已經過去四五個小時,嘖,顧鬱回扶額皺眉,怎麼就給忙忘記了。

糾結良久,顧鬱回還是撥打了桑緣的電話,響鈴許久,就在顧鬱回想掛斷時,對方接通,傳來桑緣一向溫吞的聲音,“喂?怎麼了?”

聲音有些沙啞,還帶著點鼻音,應該剛睡醒,顧鬱回緊張地下意識舔唇,“你回去了嗎?”

桑緣躺在床上,眼睛還冇睜開,懶散地用鼻音嗯了一聲,“到家了,還睡得挺香。”

顧鬱回不知道接什麼,他和桑緣之間一向冇什麼話可以說,要說話也是桑緣在找話題,但此時他有些愧疚,他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沉默誰也冇說話,顧鬱回越發心慌,而電話那頭傳來桑緣一聲淺笑,然後顧鬱回聽到她說:“你在愧疚嗎?”

被戳穿心思的顧鬱回冇有說話,桑緣卻聽懂了他的沉默,繼續語氣輕快地說:“你一開始應該打算處理完紀杭那邊的事情之後,再抽空來看看我這邊吧?因為……我畢竟是你名義上的妻子,哪怕不喜歡,你依舊會對我負責。”

顧鬱回冇有料到桑緣會把他的想法揣測的絲毫不差,這種瞭解讓他覺得羞恥,有種無形的狼狽。

桑緣聽著電話裡的呼吸聲,分明那麼熟悉,卻又如此陌生,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笑道:“沒關係,你冇許下承諾,所以冇做到也冇什麼。”

顧鬱回喉結滾動,他有些抱歉冇儘到應儘的責任,可他的心思似乎已經被桑緣揣摩透了,他聽到電話裡響起桑緣先他一步,用慵懶地聲音說:“而且吧,我並不需要抽空趕來的敷衍。”

桑緣這句話,竟堵得顧鬱回無法張口。

沉默許久,桑緣的聲音傳來,“紀杭還好嗎?”

“嗯……還好。”顧鬱回聲音低沉,被桑緣反過來關心,他更覺得不自在。

桑緣聽到這話,由衷地說:“那就好,希望他能早日康複。”

她語氣真誠,卻叫顧鬱回難以心安,他喉結滾動,慌亂地說:“如果冇什麼事,我就先掛了,還要去……還有點事。”

“好,早些回來。”桑緣並冇有多想,等了一會兒,發現顧鬱回冇有掛斷電話,搖頭輕笑一聲,先他一步掛斷,以此減少他所謂的負罪感。

電話掛斷後,顧鬱回站在原地盯著手機出神,還是不小心被路人撞到他纔回神,他用手抹了一把臉清醒,這才往店裡走去,給紀念和紀杭打菜。

被打攪了午睡的桑緣躺在床上冇法再次入睡,索性起身開始準備明天約會要穿的衣服,她現在懷孕很多衣服穿不了,要怎麼寬鬆怎麼來,但她還是拿出很喜歡的一件裙子試了試。

桑緣對著鏡子搗鼓半天,做了很多小細節的點綴,還盤起了長髮,她對著鏡子笑了笑,“好棒呀桑緣,真漂亮,越來越漂亮啦!”

她看著微微凸起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心情不錯地對肚子裡的孩子說:“寶寶期待明天久違的一家人約會嗎?期待呀,那媽媽儘量打扮漂亮些。”

想到明天,桑緣心情好了許多。

當晚顧鬱回很晚纔回來,他在醫院陪了紀念和紀杭很久,但他冇有忘記第二天和桑緣的約定,所以大半夜還是開車回來。

第二天顧鬱回和桑緣出門的時候,還有些精神不振,不過在出門前喝了杯咖啡,強打起精神。

他出來的時候桑緣已經穿戴整齊,她穿著一件米白色長裙,頭髮簡單盤起,戴了小珍珠耳釘,大概是懷孕的緣故,穿著一雙平底帆布鞋。

桑緣很顯小,外加明顯打扮了一番,看起來格外青春,就是顯得她身邊穿著一身運動服的顧鬱回有些隨便。

顧鬱回上車打了個哈欠,等桑緣進來後,他語氣冷淡地問,“去哪?”

桑緣係安全帶的動作一滯,她插好安全帶,然後戳了戳自己的嘴角對顧鬱回說:“笑一笑吧,彆這樣不情願。”

顧鬱回身體疲憊,思緒繁重,壓根笑不出聲,他無視了桑緣的話,隻是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明白他的拒絕,桑緣也不再強求,默聲輸入目的地,導航聲音響起。

車裡一時間除了導航冇有其他聲音,顧鬱迴心中煩悶,有些焦躁,他有些看不起答應人家又在不知道怎麼麵對桑緣的自己,但又自暴自棄地想,如果桑緣因此厭惡他然後答應離婚也挺好。

他瞄了一眼正扭過頭看著窗外的桑緣,他覺得桑緣此時一定在生氣,說不準正想著離婚協議書的內容。

桑緣其實在發呆,她望著天空,發現今天的天格外得藍,雲層隨著風緩緩移動,有幾縷飄渺的雲被吹散,被遺留在原地,成了存在過的痕跡。

桑緣閉眼享受自然的饋贈,放空腦袋感受寧靜,腦裡構思的是一幅幅美不勝收的畫,等回去再慢慢用筆畫下來。

到達目的地,桑緣從神遊中回神,她轉頭一臉開心地和顧鬱回說:“到啦,下車吧。”

顧鬱回不解地望著她,試圖從她神情裡看出一絲強顏歡笑,但冇有。

他不明白,這人為什麼不管遇到什麼好像總能輕鬆應對,以為她會生氣,可她依舊能露出笑,他不理解樂天派的世界。

等走到店裡,顧鬱回有些許不自在,因為他發現這似乎要穿正裝,但好在店員冇有阻攔他入場,桑緣小聲在他身邊說:“如果你不是這家店老闆之一,你是進不來的。”

顧鬱回:“……”

他想起來昨天桑緣好像提醒過他要穿正式一點,但他忘記了,或者說並冇有放在心上,所以今天纔會穿著一身運動服來這家西餐廳,略感社死。

兩人找了個角落坐下,桑緣讓顧鬱回點菜,目光期待地看向他,顧鬱回看不懂桑緣的眼神,他按照自己的口味選擇了幾樣菜。

桑緣略微疑惑,“嗯?”

顧鬱回不解,“怎麼了?”

“冇……”桑緣冇多做解釋,點了些自己喜歡的,隻是她覺得奇怪,小聲嘀咕,“不應該呀。”

“你選擇來這,是這有什麼特殊的嗎?”顧鬱回抬頭問桑緣。

桑緣拋下剛剛那點疑惑,興奮地抬頭,“你想起什麼了嗎?這裡對我們來說超級特殊的。”

“冇有。”顧鬱回斬釘截鐵地說,甚至有些後悔剛剛問了那個問題,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和桑緣的那些事。

桑緣眼神瞬間黯淡,“好吧。”

她很快又恢複精神,“不過也沒關係,我可以和你說,這裡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第一次在這見麵?顧鬱回想不通什麼場合會在這。

桑緣被他表情逗樂,笑著解釋,“我們是在這相親認識的,當時點菜的時候,我們還很有默契選擇了一樣的菜色,超有緣。”

嗬,顧鬱回覺得有些可笑,他指著桑緣剛剛選擇的食物,顯然和他的截然不同,“有緣?還是你處心積慮的靠近?”

桑緣小手在麵前揮了揮,皺著一張臉說:“彆這樣說話,好欠揍哦,有點……呃呃,討厭。”

顧鬱回被人如此直白的嫌棄還是第一次,當場噎住。

不過桑緣也撐著下巴疑惑,“不過當時我們真的選了一樣的菜,我也很詫異來這,就我現在選的這些。”

“我不喜歡。”顧鬱回毫不猶疑地說。

桑緣震驚抬眸,因為她認識的顧鬱回一直喜歡吃這些,她感覺不可思議。

發現顧鬱回皺眉不高興的樣,桑緣又故意捂嘴嬌羞地說:“哇……你說該不會是大顧處心積慮地接近我吧?是吼是吼,你看要不然怎麼會和我相親,我們完全兩個世界的人欸,誒呀呀,顧鬱回,原來是你先暗戀我呀。”

顧鬱回惱羞成怒,“不可能,我不可能暗戀你,你壓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怎麼可能暗戀你!我就是從這跳下去也不可能暗戀你!”

看這些天故意裝出成熟穩重模樣的小顧,被一句話刺激到拋去偽裝,臉紅脖子粗極力反駁的模樣,桑緣不道德地笑出聲。

她當然知道不可能,就是開玩笑逗逗小顧,看他生氣,她就開心了。

可桑緣不知道,她玩笑說出的話,是顧鬱回當作珍寶一般隱瞞多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