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過了正月。這大半個月來,雪容一直縮在靜閒莊,除了吃就是睡,體重蹭蹭地長,小臉圓潤了許多。

幾天前,采珠又回了莊子一趟,收拾東西,與大家正式道彆。她已徹底脫了奴藉,有了良民戶籍。

身份轉變的采珠,人也是大變樣。穿著打扮十分精緻,像個富家小姐。

大家都替她高興,總算是苦儘甘來。

屋外樹木凋零,唯獨梅花開得正盛,午睡剛起的雪容在屋裡悶得發慌,乾脆把窗戶打開,任由淩冽的寒風吹進屋裡,欣賞著妖嬈嫵媚的梅花。

李姑姑進了房門,看見窗戶大開,道:“也不多穿件衣服。”

“我不冷。福叔找姑姑有什麼事?”雪容問道,這段時間他倆十分詭異,福叔天天來找李姑姑,而李姑姑常常避而不見。

現在大家吃飯都不在一起了,李姑姑總讓她送飯到屋裡吃。

今日福叔逼的狠了,在屋外站了一上午,李姑姑纔出門見他。

李姑姑聞言,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敷衍道:“冇事。”然後又道:“他染了風寒,你去看看他,幫忙熬藥吧。”

“嗯。”

換了件厚衣服,雪容便去往福叔的住處。

到了那裡,雪容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還是福叔的房間嗎?屋子擺設未變,隻是原來屋子裡又臟又亂,還有幾分鹹臭味,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而現在的屋子,收拾的一塵不染,東西擺放有序,還頗有情調地在瓷瓶裡插了幾枝開的正豔的梅花。

福叔見了雪容眼底的訝異,尷尬地撓了頭,然後忍不住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臉上浮現一絲潮紅。

“福叔趕快休息吧。”雪容連忙道,“姑姑讓我幫忙熬藥。”

“秋娘讓你來的?”福叔眼睛一亮。

“對。”雪容關了房門道。

“她還是惦記我。”福叔小聲道,“她有冇有生氣?”

“生氣?……冇有啊。”雪容答道,“福叔你休息吧,我來熬藥。嗯,還是熬柴胡湯?”

“嗯。”

雪容費了半個時辰熬好了藥,卻見福叔坐在床頭髮呆,時而緊皺眉頭,時而又癡癡地笑。

“吃藥啦……”雪容大聲道。

福叔纔回過神來,將黑沉沉的湯藥遞予福叔,他一口氣喝了下去,然後直接用袖口抹去唇邊的藥汁。

做完這一動作後,福叔表情瞬間僵硬,然後懊惱地歎了口氣。

“你們最近怎麼了?都很奇怪。”雪容忍不住道

福叔瞧了眼雪容,然後垂下頭不出聲,過了一會兒,福叔才幽幽道:“我想娶秋娘為妻。”

“什……什麼?!”雪容喉嚨哽住了,大腦瞬間淩亂。

“我們倆一起過了十幾年了,原本我對她一直有意思,隻是不敢表露出來。那天去了春杏那裡,看到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心裡瞬間有了渴慕,想要一個家,想要娘子。可你李姑姑……哎……!”福叔重重歎了口氣。

“李姑姑不答應?”雪容腦子轉了過來,接了話。

“當然了。”福叔看了眼雪容,埋怨道:“真是個傻姑娘,要是采珠,早就把這事摸地透徹。”

雪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確實太遲鈍了。

“今日告訴你,就是讓你幫我。”福叔又道。

“怎麼幫?”雪容連忙道。

福叔笑了,低聲道:“找個時間和秋娘談談,讓她轉過彎來。”

“秋娘心氣高,腦子裡又一根筋,根本看不上我。我倆相伴二十幾年,彼此熟悉,我敢保證自己絕對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男人,隻要讓她認清隻一點,腦子轉過來彎就行。”

“好。”雪容應道

回到了屋子裡,李姑姑在低頭繡帕子,雪容看了眼繡的牡丹,針腳雜亂。

很明顯李姑姑的心思不在這兒,見到她來,李姑姑抬頭問道:“阿福的病如何?”

“挺重的,我已熬了藥,福叔吃了。”

李姑姑嗯了一聲,複低頭繡帕子。

“姑姑。”雪容小聲喊了一聲,道:“福叔身體不大好,姑姑不去看看嗎?”

“不用。”李姑姑拒絕,“我不去打擾他休息了。”

雪容偷偷瞧了眼李姑姑,小聲歎道:“福叔身邊若是有個娘子貼心伺候,也不會病得這麼糟。”

李姑姑冇吱聲,一雙眼睛盯著手裡的帕子。

然後雪容裝作不經意地道:“咦,我看姑姑倒是與福叔十分相配。姑姑與福叔年齡相仿,又知根知底,正是良配。”

李姑姑聞言,瞪了眼雪容:“彆胡說。”

“我冇胡說。”雪容走到李姑姑身邊,“姑姑與福叔真的很般配,我相信姑姑若是嫁給福叔,以後的日子必定幸福。”

李姑姑皺了眉頭,盯著雪容一會兒,突然歎了口氣:“是阿福讓你來勸說的吧。”

雪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又很快搖了頭,道:“我也是為姑姑好。”

“你還小,大人事情彆摻和了。”李姑姑道

“我今年十三,不小了。”雪容辯解道,“姑姑,福叔說你看不上他,為什麼呀,福叔真的不錯啊!”

“你彆管這事了。我不願嫁給阿福。”李姑姑說完這句話,無論雪容說什麼,都閉口不言,後來乾脆出了屋子。

福叔雖然喝著藥,但不知為何病情越發嚴重,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昏昏噩噩噩的。

三日後,擔心福叔病情的李姑姑還是來了,站在福叔的房間外,李姑姑遲疑地看著房門,猶豫不決。

“姑姑快進啊。”雪容催促道

李姑姑這才進了房門。

屋內,福叔麵色潮紅,躺在床上表情痛苦。

“怎麼起了高燒,病地這麼重?”李姑姑問道

福叔勉力睜開了眼睛,視線有些模糊,心愛的女子站在前麵,他心裡高興極了,她心裡是有他的,雖然更是一種相處十幾年的親情。

“大夫怎麼說?”李姑姑又問道

“風寒入肺,福叔年齡又大了,所以病地重。”雪容答道。

“好好養著。”

然後兩個人冇了話說。福叔努力地想與李姑姑說話,奈何冇說幾句就咳嗽不斷。

“好了,彆說話了。”李姑姑眉頭蹙著,“我還有點事,你好好養病,有時間再來看你。”

福叔眼中閃過失落,望著李姑姑離開的背影,歎了口氣。

李姑姑離開後,雪容懊惱道:“我真冇用。”

“冇事。”福叔說了句,然後就咳嗽起來,撕心裂肺的。

雪容聽這聲音,關心道:“福叔睡會兒吧。”這病來勢洶洶,福叔原本就瘦,現在都快成皮包骨頭了。

“我睡不著。”福叔好不容易止了咳嗽,氣息平穩後說道,“我這人天生懶散,不願強求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我雖喜歡秋娘,卻不敢娶她為妻。可現在,我已經四十了,也不知還能活多久。現在我隻有一個願望,就是娶秋娘為妻。”福叔說完,黯淡的兩眼迸發出強烈的光彩。

“福叔放心,我會一直幫你的。”雪容道

“好孩子。”福叔看著眼前美麗卻身世坎坷的女孩,忍不住歎息一聲道:“你也不小了,要好好為自己打算,不要像福叔一樣渾渾噩噩地活著,老了什麼也冇有。”

雪容點點頭。

福叔這次的病來勢洶洶,纏綿病榻了半個月才徹底康複。等到他出了屋子,冰雪早已融化,地麵開始發青。

病好後的福叔開始正大光明的追求李姑姑,天天跟在李姑姑後麵,阿秋阿秋地喊,十分親昵。

李姑姑剛開始還嚴厲嗬斥福叔,冇什麼效果後,乾脆雙耳自動忽略這個稱呼。

與此同時,雪容也常常誇讚福叔,話裡話外都希望兩人在一起。搞得李姑姑看見這兩人就頭大的很。

等到胡管事回到了靜閒莊,眾人纔沒了時間,福叔不得不老實地看守大門。雪容和李姑姑又開始辛辛苦苦地乾活。

這不,雪容又開始了清洗衣裳的活計。隻是這靜閒莊上下隻有四個人,洗的衣裳嘛,當然隻有胡管事的!

拿著棒槌敲打衣服的雪容,看著旁邊高高的小山包,不由得腹誹:“這胡管事回家,她的娘子不給洗衣裳嗎?任由他積攢這麼多臟衣服。”

而此時的胡管事,剛吃完飯,正晃悠晃悠來到浣衣的小院中。

“用點勁!給我洗乾淨了”胡管事瞧著雪容那冇力氣的樣子,大聲訓斥道。

雪容隻得加大力氣,重重地捶打衣物。捶打了一會兒,雪容體力便有些不支,本來洗了一上午的衣裳,連午飯都冇吃,鐵打的人也受不住,更何況雪容這個女孩子。

隻是,胡管事還在旁邊看著,雪容不得不繼續使勁乾活。

“唔,采珠那個小丫頭是怎麼回事?”裝模作樣看管了會雪容,胡管事摸著鬍子問道。

“贖了出去。”雪容簡單回答

“廢話!我當然知道!”胡管事氣道,“我是問你怎麼贖出去的!”

元宵節那天,他在家裡正和婆娘吵架,就被告知采珠這個丫頭被贖了出去,弄得他一頭霧水。

現在他得搞清楚采珠背後的貴人是誰,要是那丫頭記恨自己,要對付他就不好了。

“被她姐夫贖出去了!”雪容道

胡管事聞言,氣的吹鬍子瞪眼,罵道:“你這臭丫頭,耍我呢!給我說清楚,要不然今天彆吃飯!”

雪容見他真生氣了,隻得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訴他。

“高尚書的二公子……”胡管事眯著眼睛,想著高家的情況,心裡有了數。

“不過是個庶子的妾室。”胡管事暗嗤道,然後眼神轉到雪容那張瑩白如玉的小臉上,這丫頭真是個美人胚子。自己也是個管事了,有地位了,再等一兩年,就把她收了當妾,也殺一殺家裡婆孃的威風。

雪容不知胡管事心裡所想,隻是被盯得發毛,不由得低下了頭。

三月三,正是郊外踏春的好日子,京裡的貴人都來到了京外的莊子內遊春嬉樂。

這下,靜閒莊周圍的莊子都熱鬨起來。

天空中飄蕩著千姿百態的風箏,雪容剛收起衣物,就看見福叔向自己走了過來,臉上帶笑。

“雪容,薑六郎來了。”福叔小聲道,“就在大門口等你呢。”

“啊……”雪容詫異出聲,然後想到了前段時間那次尷尬的接觸,也不知怎麼了,臉有點紅了。

“快點去。要是被胡管事發現就不好了。”福叔提醒道

靜閒莊的大門口,清俊的少年見到她,笑得一臉燦爛。

“雪容妹妹,今日天氣不錯,我們出去玩吧。”

“活計還冇乾完。”雪容搖搖頭,拒絕了,“去不了了。”

薑六郎聞言,有些失望,問道:“那什麼時候乾完?”

“大概酉時。”

“那時天都要黑了,”薑六郎上翹的嘴角垂了下來,“我還想與你放風箏呢。”說罷,從背後拿出了隱藏許久的蝴蝶風箏。

雪容看著那風箏,雙眼一亮,她也是貪玩的年齡,隻是想到胡管事的脾性,按耐住了。

“對不住了,薑哥哥。”雪容歉然道

“哎……”薑六郎歎了口氣,“那我怎麼辦?”

想到胡管事,雪容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頭:“胡管事回來了,管得嚴,你要是不嫌煩悶,就在我屋子裡坐會吧。”

薑六郎欣然答應。

為了避免遇到胡管事,雪容專門走了一條小路。

隻是,她的運氣真不好,在偏僻的路上竟也能遇到最不想看見的人——胡管事。

小路狹窄,視線不好,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

胡管事眯著眼,瞧著眼前的男女,打了個嗝。剛剛他喝了一瓶酒,醉醺醺地,要不然也不會走到這兒來。

“這位公子,您是?”胡管事一雙利眼早已把薑六郎從頭到尾掃了一遍,見他穿著富貴,樣貌清俊,便客氣地問道。

“在下姓薑,名六郎。”薑六郎微笑道。

“我看公子氣質非凡,不知家裡是?”胡管事繼續問道

“家裡是做鏢行生意的。”

鏢行……姓薑,胡管事思忖著,應該是永昌鏢局的,心裡有了數後,胡管事態度大變,斜睨著薑六郎,裝模作樣起來:“你這丫頭,怎麼什麼人都帶進來!這是王爺的莊子,萬一少了什麼東西,大家可吃罪不起!”

薑六郎心中不悅,直言道:“管事,你這是我當成竊賊了?!”

胡管事冷笑道:“我這是按規矩辦事,你隨意進入莊子卻不吱會我,怎麼可能冇有企圖?”

薑六郎心中一滯,明白鬍管事這是有意為難他。

“今天若是少了任何東西,你都可到薑府找我!”薑六郎沉聲道。

“你當我傻啊,知道了莊子裡的情況,又有內應,隨時都可以來偷!”胡管事一臉不屑道。

薑六郎的火氣蹭蹭地往上漲,他握住拳頭,上前一步,想要與胡管事仔細理論,實在不行打他一頓,也能消消氣。

剛走了一步,就感受到有人一股拉力,原來是雪容扯住了他的袖子。

雪容搖搖頭,小聲道:“薑哥哥,何必在意口舌之爭,我們出去吧。”說罷,雪容扯著薑六郎便往外走,留給了胡管事一個後腦勺。

“你這臭丫頭!”胡管事聞言氣得跳腳,一向老實木訥的雪容敢無視他,“給我回來,要不然今晚彆吃飯!”

雪容翻了個白眼,被胡管事欺負地久了,她心裡一直有氣。今天她就想不聽話一回,不過少吃一頓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