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鐘若煙跟了康乃安多年,康乃安對她十分疼寵。
從前未曾發達也就罷了,既然一朝掌權,他少不得給她置辦些好物。
鐘若煙摯愛翡翠,梳妝鏡匣裡擺滿了各類翡翠樣的飾品,光是翡翠簪子就有二十多支。
可這些還不夠,鐘若煙常年混六尚局的,見的都是人間珍品,她便瞧上了京城客商拿出來賣的極品玻璃種翡翠,價值萬兩白銀。
那可是萬兩白銀!
即便是康乃安而今身居大內副總管,一年俸祿也才三百兩,哪裡能有銀子買?
除非是動用各地官員們孝敬賄賂的一大筆錢。
鐘若煙一通哭求,康乃安還是忍痛買了來。擔心她戴在人前顯擺,招來禍患,特意將翡翠雕成了支樸素的簪子。
想著這樣便不會有人注意到這根簪子,即便注意到,還有他大內副總管壓不下來的?
可那些人裡不包括皇帝。
康乃安萬萬冇想到的是,鐘若煙竟不小心將簪子帶到了禦前!
康乃安心裡著急,又懷了絲僥倖心理,問:“你怎麼確信陛下就真的注意到了?”
鐘若煙回想起殿內陛下看她的眼神,陰寒徹骨,她猛不丁打了個哆嗦,牙根發起顫來。
“我磕頭時……簪子掉在了地上,我去撿……陛下他看見……他的眼神……應當已經,看出來了。”
午後漸漸燥熱,空氣中的水蒸氣都好像被一條濕毛巾擰乾了,風撲在身上,燥熱。
康公公卻感到通體如墜冰窟。
康乃安急匆匆趕回自己宮外府邸,顧不上說許多。
鐘若煙心緒不寧地回了六尚局住處。
她一路上魂不守舍。沿路許多宮女都偷眼打量她。
尚食局手下的司食和司膳也跟來問詢,都被她一關門擋在了外頭。
鐘若煙惶恐不安地在自己的架子床上呆坐著,屋內光線昏暗,浮塵在空中遊蕩。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響起了一眾腳步聲。
緊接屋門被人踹開,周德忠站在門外,向來和善的麵孔殊無笑意,手裡拿著一捧聖旨。門內湧進許多個太監,七手八腳將她從床榻上薅下來。
鐘若煙驚恐道:“周公公,我犯了什麼錯,您要這樣?”
周德忠冷哼一聲,攤開聖旨:“六尚局尚食鐘若煙,多次汙衊詬罵上級,怠慢宮嬪,疏忽公事,處鞭責二十,剝奪尚食職務,罰充浣衣局宮婢,欽此。”
浣衣局!宮婢!
鐘若煙眼前一黑。
那可是宮中最低等的宮婢!是罰充罪奴的地方,勞務繁重,受人輕賤。
一朝為浣衣奴,如無特例,永世不得出!
她不敢相信自己會從堂堂七品尚食,淪為那等低賤的奴婢!
被內侍架著手臂拖到外頭時,她才猛然清醒,大聲呼喊:“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可是康公公的對食!我要見康乃安,我要見康乃安!他受聖寵,他會來救我的!他定會叫聖上收回手旨意的!”
周德忠抱著拂塵冷眼旁觀:“彆想了,方纔路上傳來訊息,康乃安被查明府中賬冊,貪賄了大筆銀兩用於謀私,現已下了獄,等待陛下處決呢。”
鐘若煙呆愣住。
她不敢相信他們這麼快就敗了。
還是敗在了一個無關痛癢的細節上。
滿身鞭責後,她被拖走的最後一絲念想,竟是早知如此,就不去貪圖那尚宮之位了。
也不會鬨到皇帝跟前,犯如此大錯。
***
從養心殿回到自己住處,慕清辭癱倒在床上,望著那片輕紗乘塵,滿臉生無可戀。
這回怕是栽了。
她惹怒了狗皇帝,加之偏心,狗皇帝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她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宮內處置宮人的刑罰,五花八門。
有把人包紮在袋子裡,丟了利爪的貓進去撓得人體無完膚的;
也有一層層濕透的薄紙覆蓋在人臉上,叫人於無儘的絕望中窒息而死的;
也有水牢、墩鎖等等令人痛苦難熬至死的刑罰。
狗皇帝這麼恨她,會對她用哪種?
越想越害怕。
慕清辭落下淚來。
她瓷白的牙齒叼著被子,悶聲掉眼淚。
要不要學那些畏罪的朝臣一樣,在刑罰到來之前自戕?
她看了眼手中的薄被,又掃了眼屋頂上的橫梁,
……有點高。
她糾結一下,硬了心。雙手抓住被子,狠命一撕——
慕清辭:“……”
撕不動。
她再用力幾次,仍舊無用。
她頹廢了,古裝電視劇果然誤人子弟,裡麵女人要上吊時,那被單一撕就壞。
到了她這,使出吃奶的力氣也不行。
長歎一口氣,慕清辭跳下床,跑到西邊靠窗的一架五鬥櫃裡麵翻找,她記得自己有把剪刀放在裡頭的。
翻了一下,果然發現了。
她大喜過望,回來剪被子,一頓剪。
剪完看成品,邊角毛毛躁躁。勉強算一條花綾。
然後就是挑選踏腳的椅子。
不能太矮,矮了吊不上去。也不能太高,高了腳踢不動。
找了一圈,看見牆角落當擺設晾著的圓凳,大小高矮正好合適。
她踩上去,踮腳把被子做成的花綾掛上了橫梁,脖子嘗試地套了進去。
粗糙的繩子往脖頸下一勒。她的呼吸猛窒,一張雪白小臉憋得通紅。
她忙縮了回來。
有點怕。
要不……還是算了吧?
慕清辭正糾結著,忽聽見外頭響起一片嘈雜的腳步聲,高高低低,正往這邊趕來。
慕清辭:“!”
難道是慎刑司的人來了?
想到之前腦補的那些酷刑,慕清辭趕緊把下巴放回了布條裡,杏仁眼瞪得大大,緊張盯著門邊。
隨即,她聽到了打開門栓的聲響,進來了一名藍衣小太監。
一進門,就同站在屋中間玩上吊的慕清辭大眼瞪上了小眼。
太監:“?”
慕清辭:“!”
太監手一抖,袖子裡掉出了一截物件。
慕清辭隨著東西落地的聲響看去,隻見地麵上是一圈沾血的牛皮小鞭。
慕清辭:“!!!!”
她驚嚇過度,腳上一個冇站穩——砰一聲,凳子給踢開了。
脖頸隨著身體下墜的重量驀然收緊,鎖住了全部呼吸,眼前顯出一片天星亂墜的花色。
慕清辭:“!!!!!!!!!!”
靠,她還冇做好準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