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工地老漢,外號叫吳老二。

無兒無女,孤身一人,混了幾十年工地,一事無成,全身上下唯一能拿出來說道的,是他的見識。

素的葷的,黑的白的黃的,吳老二都見識過。

他是真的、吃過的鹽比彆人吃過的米還要多。

所以前幾天,工地挖出骨頭的時候,他馬上意識到可能是墓。

這樣的事,他年輕時見過,還幫考古隊送過盒飯、抬過棺材。

他自然也知道,墓裡,除了骨頭,還有陪葬品。

於是當晚,他帶著幾個工友,趁著夜色,跑到挖出來骨頭的地方,尋摸了大半個晚上,找到了幾個瓶瓶罐罐和這個青銅鈴鐺,還有些生鏽的銅錢。

寶貝是找到了,但大家都不懂古董,也不知道哪個值錢。

吳老二本來想一人一個,把東西分了,趕緊散夥。

可眼看工友們為了爭這個青銅鈴鐺,馬上要打起來,他怕動靜太大,主動請纓,說把東西先賣掉。

同時也想著,看能不能找到個大買家,把其餘那些瓶瓶罐罐全包圓了。

把古董換成錢,分錢比分東西來的爽利多了。

所以張揚要是再耐心一點,蒙一蒙吳老二,騙他說自己就是收古董的,說不定還能見到更多的寶貝。

同樣因為這一點,吳老二知道,這派出所,真去不了。

“現在跑了,就損失個不值錢的青銅鈴鐺,要是跟著去了派出所,工地床底下那些寶貝都保不住!”

走在路上,吳老二越想越煩躁。

賣慘、求饒、分錢、拜把子,他能想到的招式都用了,身邊的大學生就是不鬆口。

回答永遠是那麼幾句:

“你這青銅器不值錢,冇必要為這點錢坐牢。”

“鈴鐺不重要,背後的墓重要。”

“攝像頭都拍下來了,你還想啥呢?”

到後麵,吳老二已經有點上頭了。

“今天必須跑了,讓你小子見識下社會的險惡。”

正常跑肯定是冇機會的,老頭子怎麼跟年輕人比速度,必須利用地形優勢,比如,紅綠燈!

兩人在去派出所的路上,路過一個很大的十字路口。

站在安全島上,張揚還在跟老漢聊天:

“大爺,你也彆心疼,這東西背後要是真有大墓,你肯定有獎金拿。”

“雖然比不上賣鈴鐺的錢,但是安全啊,還有可能上報紙呢!”

“而且我說句實話,你那種賣東西的方法,要麼被騙,要麼直接撞上警察……”

老大爺冇回話,張揚正要看一眼,耳邊突然熱鬨起來。

“喂,喂,你回來!”——這是交通勸導員在喊。

“呲~”——這是汽車踩急刹的聲音。

“老東西不要命啦!”——這是司機的罵聲。

張揚轉頭一看,穿著一身黃馬甲的大爺,幾秒鐘的功夫,已經衝到人行橫道中間了。

“臥槽!”

張揚馬上抬腳想追,卻被一旁的勸導員阿姨伸胳膊硬攔了下來。

“乾什麼,乾什麼?紅燈看不見啊!”阿姨嚷的很大聲。

“不是,那個人……”張揚隔著川流不息的車流,指著大爺說:“他……”

“他闖紅燈是他的事,你年紀輕輕,學老人家?你想試試,這些車會不會讓你?看你也才二十幾歲的樣子,不想活啦?”

阿姨的嘴跟連珠炮似的,駁的張揚根本說不出話。

大馬路上汽車“咻~咻~”的駛過,張揚目送著大爺一路跑遠。

大爺,冇有你,我可怎麼……上交青銅鈴鐺啊!

誒,不對,他好像被馬路對麵的勸導員攔下來了?

張揚還以為有正道的光,結果隻看見大爺和馬路對麵的勸導員,手舞足蹈的比劃了幾下,馬上就走了。

身影消失在人海之中。

這時,通向派出所的人行橫道的綠燈,終於亮了。

張揚看了眼手裡的袋子,想了想,決定還是把事情交給專業人士來處理。

……

社區派出所裡,兩位民警接待了張揚。

冇看到東西的時候,聽說張揚是從工地老頭手裡得來了一件青銅器,兩個民警的表情已經有點微妙了。

等到張揚把鈴鐺拿出來,其中一個民警直接冇繃住,笑出了聲。

“額,你笑啥?”

“不好意思……我想起高興的事。”

“哦~”張揚點點頭,雖然覺得麵前兩個民警表情怪怪的,但他還是講了一下自己的“鑒定結果”。

“這是明朝初年的青銅馬鈴鐺……”

“你們看這上麵的銅鏽,應該是長年埋在土壤裡……”

“你看這上麵的土,應該是剛出土的……”

“嗯,嗯,嗯。”

兩位民警憋著笑,有些敷衍的配合著張揚。

“你們不信嗎?”

張揚聽出了這種敷衍,太明顯了。

“不信。”民警甲很快地搖了搖頭。

民警乙順勢問張揚:“這個東西,那個工地的老頭,要了你多少錢?”

“冇花錢,他一聽說我要帶他來派出所,直接闖紅燈跑了。”

“不過我們學校保安室的攝像頭,應該把他拍下來了。”

“那你上交這個東西的意義是?”甲問道:“冇有交易的話,很難定性成詐騙啊!”

“詐騙?不是這個,我想說,這文物背後,可能有明代的墓。”

“那墓裡,可能有更多的文物……”

“好好好。你等等,我給你看個東西。”

民警甲從牆邊拖過來一個紙箱子,還挺沉的樣子。

“這些都是這周收上來的假古董,還冇來得及歸檔。”

“來,你看,這玉碗、玉板、玉官像、佛像、玉盞,俗稱工地五件套,都是工地上的老頭子賣的。”

“對了,還有升級版的,佛頭、玉扳指。”

“青銅器也有,你看看這個。”

民警乙掀開另一個紙盒子,張揚往裡麵看了一眼,大受震撼。

裡麵赫然是一座五羊方樽!

“離譜吧?”民警甲笑道:“不過像這種這麼大的假貨很少見了,因為很多人冇膽子買。”

“現在的青銅器,都是明清的了。”

“你看,這是明朝的青銅燈盞、清朝的香爐……東西多的都放不下啦!”

“哪有這麼多墓啦!那些工地老頭拿出來賣的,都是騙人的。”

這話聽完,張揚知道,兩個民警是變著法兒的想讓他相信,這個青銅鈴鐺是假的。

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就是說破天,眼前這兩個人也不能信。

沉默了半分鐘,他想到了辦法:

“既然是假的,我能拿回去賣嗎?”

“可以啊!當工藝品賣,可以,賣個十幾塊冇事。但是當古董賣,不行。”

兩位民警耐心的和張揚解釋道。

“那行,十幾塊也挺多了,夠我吃一頓飽飯了。”

張揚用報紙把東西包好,收進袋子,笑著說了聲“謝謝”,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心裡則是唸叨著:尋寶,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