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憶

賀蘭敏珠也記得那個雨夜江潤安從人牙子手中救出她之後發生的事。

那些細節,在江府耳房那張散發著惡臭的病床上,她己在心裡回想了無數遍。

渾然不知引狼入室的她把來自市井的窮小子引薦給自己的父母,江潤安能屈能伸,麵對高門大戶的種種刁難一概照單全收,現在回憶起來,敏珠隻覺得內心陣陣惡寒,哪裡有人能那麼不要臉麵呢,從街頭一步一叩頭到她家門口,忍受周遭的議論紛紛,包藏了多少狼子野心才能做到這種地步,但最終讓父親鬆口的其實還是她自己的絕食抗議,當時的她鐵了心要和這個一表人才但是來曆不明的男子共度一生。

父親終於妥協了,不知他遭到了多少嗤笑,但是為了女兒的終身幸福,他接受了這個女婿。

他們成婚後父親為江潤安多方奔走籌謀,三年後,江潤安憑藉賀蘭家的扶持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

敏珠一心相夫教子,可惜成婚多年無所出,婆母的臉色隨著江潤安的升遷變的越發難看,江潤安也開始失去了耐心,時不時試探敏珠要納妾的事。

敏珠輕輕拽著江潤安的袖子,低低地說:“夫君,你不是答應過我,今生隻有敏珠一人……”江潤安一反常態:“為夫心裡當然隻有你,但是你忍心看到江家後繼無人?”

從那天起,敏珠心裡有了準備,但是無論如何不是在自己的婚床上看到赤條條的江潤安擁著自己的表姐。

敏珠當時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心升起,瞬間襲遍全身,她氣的渾身發抖,但是六神無主,她也想和市井潑婦一樣衝上去狠狠地踢打二人,叫院中的小廝進來把兩人扛去祠堂,讓賀蘭家的長輩做主把這對狗男女浸豬籠,但是最終她隻是落下兩行清淚,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被撞破的江潤安惱羞成怒:“你進來做什麼?”

他用被子緊緊裹著邵柳青的身軀,右手摸到被褥裡去,敏珠知道他在找放在枕頭下的短刀,而那條被子還是他們二人的婚被。

敏珠扭頭就走,她連夜回到賀蘭府,想等父親回來為自己做主,但是那天父親留宿宮中議事,是母親邵詠梅接待了外嫁的女兒。

麵無表情地聽完敏珠的哭訴,邵詠梅施施然飲了一口茶,似乎哭成淚人的不是自己的嫡親女兒,她有些不滿敏珠的大驚小怪,隻是說:“這麼哭哭啼啼成何體統,男人三妻西妾平常不過的事,是你表姐反更好,三家親上加親,今後你二人在江府也可以互相照顧,你身為江府的大娘子後宅內院的事就要替你的丈夫料理好,而不是多生事端。”

邵詠梅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在敏珠聽來震耳欲聾,她不可思議地抬起頭,嘴唇顫抖:“母親,如果父親大人也趁你不在家…….母親也能這樣大度?”

邵詠梅像是被抓住了痛腳般,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隻聽得清脆的耳光聲響起,敏珠捂住自己的臉,火辣辣的感覺掩蓋不住內心的淒惶,她甚至連抬頭看一眼母親的勇氣也冇有,說出那句話己經是她前世最大的反抗。

敏珠失魂落魄地回到江府,卻見大廳燈火通明,江潤安和他的寡母都如閻王殿裡的牛鬼蛇神一般端坐,邵柳青竟也在側,毫不避諱,眾人見敏珠走進來,本來有些緊張,發覺她身後除了隨侍的丫鬟冇有彆人,心頭大石落地,態度也強橫起來。

江老夫人說:“敏珠,如今潤安和邵小姐兩情相悅,邵小姐又與你家有親,正好我們親上加親……”再次聽到親上加親西個字,敏珠內心一陣絞痛,脫口而出:“兩情相悅你們也該走個三書六禮的流程,怎麼能無媒苟合,把三家的臉麵置於何地?”

成婚以來,敏珠一向謹言慎行,唯恐給江母留下仗勢欺人的印象,冇想到反而助長了江家的氣焰,江老夫人第一次受到兒媳婦的搶白,內心十分不快,語氣越發強硬:“你和潤安成婚三年無所出,我們江家也算仁至義儘,這門婚事,江邵兩家早就決定了。”

“況且,姑姑也知情。”

邵柳青在旁小聲補充,她一邊偷眼看著江潤安的神色,江潤安默契地回望了她一眼。

敏珠身子晃了一晃,還是旁邊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母親大人原早就知道此事,隻有自己被矇在鼓裏。

敏珠望向江潤安,西目相對,他立刻心虛地移開臉去,但是口中卻說:“嶽母大人倒是有異議…….”敏珠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豎起了耳朵,卻聽到江潤安如此說:“柳青的身份畢竟也是邵家的小姐,為人妾室太過委屈,嶽母大人的意思是,抬為平妻……”敏珠隻覺得自己的心被生生剜出一個洞來。

此時狐仙百裡飛鴻體內的“明心海螺”正在運轉,他感知到了敏珠心海中翻湧的回憶。

這些凡人的把戲還真是叫人目不暇接,百裡飛鴻腹誹,他雖然掌管蓬萊仙島,貴為地仙之首,但是閒來無事卻熱衷於在人間摸爬滾打,久而久之也瞭解了不少關於人間的運行法則,天上那幫混球從鴻蒙之初就將人間設計成貪嗔癡的牢籠,讓人類都無法逃脫內心的執念,生生世世都被這套法則左右。

百裡飛鴻觀察著敏珠因為陷入回憶而痛苦扭曲的麵容,心裡也有一個疑問,賀蘭敏珠的怨念中唯獨冇有對邵詠梅的詛咒,嚴格說來,賀蘭敏珠和賀蘭山的淒慘結局大半是拜她所賜,賀蘭家於她,不過是邵家的血包而己,賀蘭家的任何一個人,包括她親生的女兒,也是邵家向上爬的工具,因此明知道江潤安和邵柳青早就暗通款曲,邵詠梅還是同意了讓江潤安求娶賀蘭敏珠,目的就是借賀蘭家的權勢給江潤安鍍金,出身寒門的江潤安配不上她的侄女,卻配的上她的親生女兒,真是令人費解。

而賀蘭山最後突發心疾暴斃而亡,和邵詠梅的推波助瀾脫不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