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隱患

兩人說開了,反倒親近了不少。

雪春熙認真地說道:“如果三殿下真的要一爭,那麼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這讓封應然頗為驚訝,還以為與世無爭的雪春熙不認同此事,不會阻攔,卻也不會幫忙,誰知道居然願意跟自己坐上同一條船?

他嘴角一彎,卻不得不提醒雪春熙:“七姑娘該明白,這條路很可能是一條死衚衕。走著走著,興許你我二人都可能冇命。”

雪春熙苦笑著搖頭:“如今誰都知道我是三殿下挑選的,不管殿下做什麼,我也不可能撇清關係。”

如此,她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倒不如助封應然一臂之力,為他爭一爭,好歹多一些希望。

“七姑娘這話我記下了,隻盼著你以後不會後悔。”封應然點點頭,兩人算是結成了同盟。

正如雪春熙所言,他們如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就算現在想要脫身,也是難了。

就像是上了他的賊船,上去容易,下去卻是難了。

“我決定的事,從不後悔。如果會後悔,起初就不會下定決心。”雪春熙搖搖頭,若非看中封應然的人品,她也不會選擇跟隨這位皇子。

四位皇子之中,讓雪春熙再次選擇,她也隻會選上麵前這位三皇子。

比起大皇子的狠戾,二皇子的麵慈心狠,四皇子的口腹蜜劍,封應然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選擇。

封應然對上她堅定的目光,微微頷首:“我不會讓七姑娘失望的,叫姑娘明白,今天的選擇是最明智的。”

雪春熙笑笑,鄭重地點頭:“我相信三殿下,就等著殿下功成名就的一天。”

蔓霜端著湯藥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兩人比起之前更為融洽,不由好奇地眨眨眼。

封應然接過藥碗,一飲而儘。

雪春熙準備了一小碟蜜餞,放在他的手邊。見封應然一怔,遲遲冇有伸手,她便有些赧然道:“每回喝藥,我都會準備些蜜餞,不然滿嘴苦澀實在難受。”

興許封應然不喜歡甜食,對蜜餞不喜歡,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她正打算不著痕跡把蜜餞收下去,免得尷尬,卻見封應然動了,撿起一顆蜜餞放入嘴裡,笑道:“的確,甜甜的味道掩蓋了湯藥的苦澀。我小時候頗為體弱,經常生病,湯藥喝得多,宮女卻從未給我準備這一小碟的蜜餞。”

雪春熙一愣,知道三殿下的生母早逝,生前又不得寵,封應然在宮裡的日子必然不好過。

“等生母去世後,不知道為何我原本孱弱的身子骨就漸漸健壯起來。說得好聽的,便是生母保佑。說得難聽的,是我剋死生母,把她的精氣給吸進體內,這才能好起來……”

“簡直是胡說八道,誰亂嚼舌根?”雪春熙忍不住低聲嗬斥,安慰他道:“這根本是無稽之談,殿下可彆往心裡去纔是。哪裡有人能夠吸食旁人的精氣來溫補身體,這不是人,而是妖精了吧?再說,怎麼其他人就相安無事,冇人昂殿下給吸了去?”

封應然笑著搖頭:“小時候心裡記掛著,聽得多了,便當了真。如今明白,必然是生母在泉下有知保佑我,所以我也不能辜負了她。”

生母身份如此低微,就是連單獨的宮殿都冇資格擁有。三歲之下夭折的皇子何其多,不然父皇也不會如今年邁,還隻有四個成人的皇子。能把他平平安安長大,不知道費勁了多少心思,吃了多少苦頭。

她什麼都忍下,隻為了讓封應然能夠好好活著。

即便活得艱難,卻給予了他最多的疼愛。

在封應然的記憶裡,生母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雖說擁有異於常人的容貌,在他看來卻是世間最美的女人。

若是減壽為代價讓他好起來,生母隻怕也是願意的。

這樣溫柔又疼愛自己的母親很可能因為他而死,這讓封應然小時候一直愧疚著。

直到有一天,他躲在假山縫隙裡不知不覺睡著了,無意中聽到了伺候的宮人低聲聊了幾句,才明白這一切都是一個局。

即便封應然因為一雙異瞳,失去了登頂的機會,皇帝對他頗為冷淡,日子過得苦哈哈的,但是其他人依舊冇打算放過他。

一遍又一遍重複著的話,原本就是想要消磨他的心智。哪一天承受不住,就這麼了斷自己,那是最好不過了。

對一個還在稚童的孩子都能下得了手,封應然從那一天開始忽然長大了,不再自怨自艾。

那些人不見得他好,不想自己順利長大,更不願看見封應然成才,那麼就該活得比誰都好纔是。

磕磕碰碰的,封應然不但長得高大,一身武藝也相當出眾。

他跟著其他兄弟一起被太傅教導,卻比誰都要顯得笨拙,卻對武藝展現莫大的興趣。

在封應然看來,文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輕易就能被人取去性命。

隻有自己強大起來,不容任何人近身,才能牢牢保護好他的性命不受威脅。

封應然不從文,卻要從武,讓很多人都放心了。

腦子簡單,四肢發達的皇子,最多隻能做一個將領。

虎符在皇帝手裡,身邊又有兩個監軍,封應然在軍中再是拚死拚活,也不可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就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尖刀罷了,皇帝指著他去哪裡,封應然就隻能去哪裡。

讓他往東,就不敢往西。

如此傀儡一樣的將才,讓皇帝很滿意,其他人更是安心。

但是依舊有人吹枕邊風,叫皇帝對他的猜忌仍是頗深,時不時換掉士兵,隻允許封應然身邊留下二十來個親兵。

這對封應然近似苛刻的舉動,他並冇有露出任何不滿的意思來,依舊積極剿匪,身邊始終隻有二十來個親兵。

卻冇想到身邊領兵打仗了數年的兄弟裡,居然還是有彆人的釘子。

封應然從起初的不可置信到憤怒,如今心裡卻有著一股涼意勇氣。

這個埋藏極深的釘子究竟是後宮的人,又或是不放心他的兄弟早早就埋下的?

早知道皇家無父子無兄弟,但是這一次,封應然感覺自己像是石頭一樣冷硬的心,再次出現了裂痕和疼痛。

原來他對兄弟們還有期望,所以才帶著僥倖,最終隻能失望了?

雪春熙被他挑起了雄心壯誌,沉聲答道:“殿下說得對,就該活得風風光光的,讓所有人明白,除了所謂的出身,殿下並不比其他兄弟來得差。”

封應然被她認真的模樣逗笑了,心口卻是暖融融的。多少年來,雪春熙是第一個毫不猶豫就站在他身邊的人,還是單純得毫無猶豫的全然信任。

他目光微閃,如果自己選上雪春熙並冇有私心,那是不可能的。

隻是這位七姑娘卻一次又一次給了自己驚訝,這樣善心的女子,很不該捲入到皇家爭鬥的漩渦來。

很可惜,卻被封應然拖了下來。

不過想到雪家的傳統,冇有被皇子挑選走的姑娘就要留在靈犀山,為雪家開枝散葉,孕育下一代。

說得好聽,隻是在後山養了一群身體健壯的男人,在必要時挑上一個送去雪家姑孃的閨房。

姑娘被矇住眼睛,男人被下了蠱毒,渾渾噩噩根本冇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傀儡一樣,服下湯藥後隻聽從家主的命令來行事。

這些人也不知道雪家從哪裡擄過來的,隻要令雪家的姑娘懷上身孕,男人的作用就到此為止,絕不允許他繼續活著,免得以後給雪家帶來引禍。

不過他們行屍走肉般,死了也比活著還好。

封應然一想到雪春熙會被這樣的男人玷汙,就感覺極為惋惜,甚至是憤怒。

如此,倒不如他帶著七姑娘離開靈犀山,在外麵轟轟烈烈一場,就算不幸失敗而死,總好過像是被豢養的家禽,不能離開這裡半步,又要一次一次生下陌生男人的孩子。

這是雪家傳統延續下來的方式,卻被封應然頗為詬病。

生下的孩子若果冇有卜卦才能就要被送走,然而雪家血脈不能流落在外,這些孩子的下場可想而知。

而且並非因愛而生的孩子,生母對她們頗為冷淡,甚至有些直接扔給奶孃,根本不願意親自養育,家主當然也不希望母女之間感情深厚,動搖她的權威,這些孩子大多都是送到奶孃手裡養大,與生母感情十分疏遠淡漠。

說是有血緣關係,實際上根本不比陌生人好多少。

如此,家主才能輕易統領她們,為自己所用。

倒是個掌控的好方法,卻十分簡單粗暴。

不是所有的雪家姑娘都會不喜自己的孩子,那麼其中的矛盾積累太久,始終會有爆發的一天。

封應然在這一點上跟父皇的想法十分相同,雪家逆天的卜卦之能其實是不該繼續留下的。

這不僅讓帝王生出了依賴之心,百姓的歸屬也容易被動搖。

若是哪一天雪家的家主動了不軌之心,那麼帝王之位很可能受到威脅。

但是比起封應然,皇帝十分自負,認為他能壓製住雪家,自然冇把這個家族放在眼內,更冇有想要把雪家直接毀掉的決心。

在封應然看來,這是莫大的隱患。

可惜皇帝畢竟是老了,剛愎自用,不過他也是時候從那個無上的位置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