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陳先生的眼睛裡彷彿散發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光芒,他十分篤定的說道:“廷公的墳下麵,還有一座墳!”

我大伯聽到這話一下子就炸毛了。擺手直說,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那塊地都是做道場的先生看過的,要是真的下麵還有座墳,他不可能不給我們講。

陳先生聽到我大伯的話後竟然嗤笑一聲,講,要是你講的那個道場先生看得到地下還有座墳的話,你爹老子也就不是你爹老子咯。

這一下,我和我二伯也被陳先生的話給弄懵了。我二伯開口問,老同學,你莫賣關子咯,直接講。

陳先生吸了一口煙,冇有急著回答我二伯的話,而是指著靈堂裡的棺材,轉過頭來問我,小陽,你曉得他是做麼子的不?

我點頭,講,泥匠。

陳先生又問我,那你曉得我是做麼子的不?

我本來很想說道士之類的,但是想想,陳先生的做派好像和道士並冇有多大的關係,雖然他身上也帶著銅錢和符,可我還是冇辦法把他和道士聯絡起來。所以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陳先生自己回答他自己,講,我是一個鞋匠(鞋匠)。

他說完這話,我突然想到他之前讓我給我爸換鞋的時候說過的話,鞋分左右,路有陰陽,陰人走陰間路,陽人走陽間路,要是迷了路,趕緊快回頭!

我大伯有些搞不懂了,忙問道,陳先生不是風水先生?

陳先生搖頭講,我隻是一個鞋匠,一輩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給人做鞋子(鞋子)。給活人做陽鞋,給死人做陰鞋,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咯。

我們三個都安靜的聽著陳先生講,冇有打斷他。

陳先生繼續往下講,小陽,你還記得到你爹從棺材裡出來的時候腳下穿的那隻黑色布鞋不?陰人有陰人的路,陽人有陽人的路,穿麼子樣的鞋子,走麼子樣的路。你爹就是被那隻鞋子帶錯了路,進了你爺爺的棺材。還好他隻穿上一隻陰鞋,要是兩隻腳都穿上了,那就麻煩咯。

我爸經此一劫,我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心想到底是哪個王八蛋給我爸穿的陰鞋?這麼想著,我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陳先生伸手指指了指地下,壓了壓嗓子講,被你爺爺墳壓著的地下那位。

陳先生講,它不甘心被你爺爺的墳壓著,但是它又對你爺爺無可奈何,就隻好對你們這些後人下手。你本來是它的目標,但是你爺爺爬出來守到你床邊,它冇有辦法,就隻好對你爹下手。

直到這時,我們才知道,原來我爺爺爬出老屋,並不是他故意作怪要來害我們家,而是他就算是死了,也要跑回來守護著他的孫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一切也就講得通了。為麼子爺爺回來後會躺在我身邊而不是我大伯二伯之類,又為麼子爺爺會在我暈倒後就站到我身邊,他做的這一切,原來都是為了保護我。

虧我之前還那麼埋怨他,怪他不好好入土為安,冇想到他……我真是想找個洞鑽進去算了。

“那陳泥匠他是怎麼回事?”我二伯畢竟是警察出身,心裡頭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他雖然給鄉親們講陳泥匠是心臟病死的,但是其實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之前鄉親們雖然冇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們是把陳泥匠的死因歸咎於我爺爺,我二伯想還我爺爺一個清白。

陳先生看了一眼陳泥匠的靈堂,這才繼續講,他是一個泥匠。為活人修陽宅,給死人修陰宅。隻不過最近幾年來,他都是修陰宅,染了一身陰氣,想不死都難。

更何況,他還得罪了地下的那位,要不是有廷公護到現在,他第一次進墳給廷公修老屋的時候就死咯。

我就問陳先生,我爺爺的墳下麵到底是誰?

陳先生搖頭講,我也不曉得。不過,地底下的那位,起碼都有兩百年咯。你還記得到挖你爺爺墳之前我拋銅錢不?那是“投石問路”,問的是能不能挖墳。我前後問了十次,纔得到下麵那位的同意,一般來講,我是個鞋匠,陰陽兩路不會讓我啷個為難,再厲害的傢夥,我問個三四次也就差不多了,那個傢夥硬生生讓我問了十次,而且最後一次還是你爺爺幫了忙滴。你們自己講,這麼厲害的一個傢夥,你們請的那個道場先生看得出來?老實給你們講,要不是廷公選了這個墳,就連我,也不曉得地下還埋了這麼個傢夥。

說到這裡,我已經明白了,不是那個道場先生不給我們說爺爺的墳下麵還有一座墳,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這座墳的下麵,竟然會還有一座墳!

我已經不敢相信爺爺的墳下麵到底埋著什麼東西了,在我看來,陳先生已經是頂尖厲害的角色了,可是他都說,要不是因為有爺爺選的墳在上麵,他也不會知道在這座墳下麵,還有一座墳。

可是,這個東西既然這麼厲害,我爺爺都能夠鎮得住他,那我爺爺該是怎樣的一個狠角色?我很想問陳先生這個問題,但是卻被二伯打斷了。

“老同學,你喊我們不要找我爹老子的屍體了,現在能講為麼子了不?”我二伯把話題轉到之前的那裡。

陳先生還是和之前一樣,冇有急著回答,而是先問我大伯,你曉得你爹老子以前是搞麼子的不?

大伯講,聽說他打過鬼子,回村後就一直搞農民嘛。

“你呢?”陳先生又問我二伯。二伯的回答和大伯一樣。

“所以說,你們一點都不瞭解你們的爹老子。”陳先生歎息一聲,繼續講,“你曉得我以前為啥子從來不到你們村子來不?”

這件事是實情,大伯和二伯知道,村裡子的人也都知道,以前陳先生從來不來我們村子,就算是來了,也是不進村,隻在村口站著。所以二伯這次在去請陳先生來之前,也很不確定能不能請到他。

“那是因為我的道行在你們爹老子麵前,連入門都不算。有那麼一位前輩在你們村子鎮著,你講,我敢進村不?”陳先生不僅冇有絲毫的不好意思,相反的還有些驕傲。

大伯和二伯對看了一眼,顯然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迷惑。二伯問,難道我爹老子也是鞋匠?

“不是,”陳先生講,“我具體也不好講你爹老子是做哪一門手藝滴,好像他哪門子都會。如果真的要講他是搞麼子的,我想,他應該是個趕屍匠!”

趕屍匠?我在心裡回味著這個詞。

這不是流傳在湖南湘西一帶的傳說麼?難道是真的?

這裡要介紹一下我老家的地理位置,地處湘西邊緣,和重慶僅僅隻隔了一條河,和貴州也接近。所以講話的方言和重慶那邊很接近,和貴州的一些話也差不多。但是,我還是冇能想到我那個平日裡隻會挖土栽樹,犁田栽秧的莊稼漢是個趕屍匠!

我大伯也表達了自己的懷疑,他講,不可能,我從來冇聽我爹老子提到過,也從來冇看到過他趕屍。

陳先生點頭講,這就是廷公厲害的地方咯,隱忍了五六十年,都冇被人發現。要不是我看到他這一手“偷天換日”,我也不敢講他是個趕屍匠。再說咯,現在交通那麼發達,哪裡還需要趕屍?

這一下,我們又聽懵了。之前陳先生講“投石問路”,我還能理解,那這個“偷天換日”又是個麼子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