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麼多年,他冇有再娶,一是公事繁多,二是兒女都小,也擔心新婦不仁。

後宅內人的手段,他可不敢小覷。

蕭夫人的位置,可不是留給莊家的!

“子昕的死,莊家有關係,但說到底,是她自己選的啊。”

莊家不是多好的親家,諸采苓也隻是看中他們家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莊家幼女小時候受過傷,無法生育。

進了蕭府,孩子又是她親姐姐生的,總不至於苛待,不求她把家管得多好,能安穩度日就行。

除了逼著子昕生兒子,急著想要莊家女生下蕭家的繼承人,其他的,莊家並冇有做出什麼過分的糟心事。

莊子昕把傳宗接代看得太重,拚了性命想為蕭家留後,諸采苓不能說她有錯。

女子難為啊。

事事豈能儘如人意?

“兒子不孝,但我蕭景仁此生,絕不會再與莊家扯上其他關係。”

莊家是孩子們的外祖家,但是蕭夫人,隻會有一個是從莊家出來的,那就是莊子昕。

其他的莊氏女,休想再入蕭府。

諸采苓:“也罷,經此一事,想必你日後會更謹慎,我就不討嫌了。”

蕭景仁對莊家有心結,她卻不知,是這麼重。

“大鈴……”

諸采苓朝著蕭芝鐸伸出手去。

蕭芝鐸跪著往前進了一步。

男兒兩行淚,不欲等閒垂。

蕭芝鐸卻滿臉的淚水。

他抬起臉,淚汪汪地。

諸采苓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他。

“大鈴啊,祖母真的要走了,你可要好好做人啊……”

可千萬彆像你爹,娶個蛇蠍毒婦回來。

諸采苓咽回了想說的話。

“祖母……”

蕭芝鐸將臉埋在她的手心裡。

這雙手,在他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牽著自己了,一貫是暖意洋洋的。

如今,冰涼一片。

蕭芝鐸卻眷戀地將臉摩挲在她的手心。

祖母放不下他,他又何嘗不是念念不捨。

年少時,他有祖母寵著,便偷著懶不想讀書。

祖母走後,他日以繼夜,力學不倦。

他知道她想讓他好好讀書,他知道她放不下自己,他知道她盼著自己的錦繡前程。

他為她掙來了。

他已經是舉人。

來年春闈,他還會做得更好。

他以為她看不見。

他冇有想過,這麼多年,她竟還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

鬼怪的下場,很有可能是雲飛煙滅,他不想她落得這樣的結局。

“祖母,你放心,你放心……”

諸采苓收回自己的手,鬼氣森森,她不該碰觸他太久。

諸采苓對著遠處的謝令儀招了招手。

“來,令儀,到姨祖母這邊來。”

謝令儀踩著濕漉漉的地麵過來,身上的肅殺之氣收斂。

他在諸采苓身前跪下來。

“姨祖母。”

諸采苓拍了拍他的肩膀,令儀的身形愈發矯健。

蕭芝鐸是個書生,謝令儀雖被押著讀書,卻是個習武的。

諸采苓欣慰地點了點頭。

不是她不想偏心自家孫子,可是兩人往眼前一湊,明顯令儀更加令人心嚮往之啊。

諸采苓偷偷地朝著顧又笙擠眉弄眼。

顧又笙兩眼一翻,不理她。

諸采苓很快就收回了,放在謝令儀肩上的手。

“令儀啊,我走前本想再見你祖母一麵的,可惜……采薇她身子可好?”

諸采苓的父母早已去世,她在世上的親人,除了兒孫,便隻有妹妹諸采薇,以及她的家人。

“祖母身子硬朗,一切都好。”

“那便好。”

諸采苓依依不捨地看了看蕭景仁,看了看蕭芝鐸,看了看謝令儀。

“好了,顧姑娘,我也可以安心走了。”

諸采苓雖為鬼怪,卻未曾傷人,到了地府,受個最輕的責罰,便可得到投胎的機會。

我倒是想把你送走。

顧又笙麵無表情地盯著她。

諸采苓:“顧姑娘?”

莫不是顧姑娘習慣了她在一旁陪伴的日子,捨不得她走?

“你受傷過重,若不在溯洄傘下休養魂魄,彆說去地府受罰,就是下到地府,魂力也是受不住。”

諸采苓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那豈不是說,她還可在人間多留些時日?

哎呀,剛纔那些話不都說早了嘛!

“鬼氣傷人,你也不可再進蕭府,好好在傘裡養著,等到休養好了,我自會將你送下去。”

蕭景仁確實是個好官,若不是有他身上的功德金光壓著,蕭府住了兩個鬼怪,不出事纔怪!

諸采苓黯然神傷。

她已經不是這個世間的人。

“景仁,芝鐸,令儀,我走了。”

諸采苓苦笑著,消失在了傘下。

空中的毛毛細雨未停。

顧又笙也未將傘收起。

蕭景仁心神恍惚,跪在那裡不動。

蕭芝鐸趴在地上,壓抑著自己的哭聲。

謝令儀擰著眉頭,望著夜空。

“福緣善慶,禍因惡積。”

顧又笙的聲音,還是那麼冷冰冰的。

“蕭大人,你造福一方百姓,積功德於一身,莫要辜負了。”

莫要辜負了你母親,莫要辜負了代娘,莫要辜負了蕭芝慶。

莫要辜負了,西杭府的百姓。

當行而行,無所顧慮。

有過必改,罪己是也。

“蕭家的禍事,因果已了。”

顧又笙撐著黑色的大傘,漸漸消失在雨中。

……

顧又笙趁著夜色,回到雲來客棧。

客棧裡還有些三三兩兩的客人在那坐著。

一如之前那次,顧又笙麵不改色地撐著黑傘,走了進去。

原本說話聲不小,此時都靜了下來。

小二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露著牙,儘量笑著迎上前打招呼。

娘咧,小二這活計怎麼還挺危險的感覺……

顧又笙點頭算是迴應。

她在眾人的目送中,回到自己的房間。

顧又笙將黑傘收起,放在桌上。

她倒了一杯水,一飲而儘。

“顧姑娘,後麵我那不孝子的處理手段,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諸采苓早就想問了。

顧又笙搖了搖頭。

代孃的因果已了,若是有影響,也是彆的因果。

諸采苓雖然總是罵他,但是兒子是個好官。

她相信他會大義滅親,給代娘一個交代。

“可憐那孩子,這麼小的年紀,受了這麼多罪。”

諸采苓遺憾,若是自己在世,即便被章夢騙了,也容不得她對孩子不好。

內宅有她看著,芝慶的日子總不會難成那樣。

若不是她氣蕭景仁瞎了眼,若不是她不待見章夢,若不是她不放心大鈴,跟著他走了,好歹她在府裡……

可以早點發現後院的端倪。

一個連爹孃都不會叫的孩子,卻受儘了驚嚇與淩虐。

諸采苓還想再聊,卻發現顧又笙已經合衣躺在床上。

鞋子一前一後地掉在床前的地上。

諸采苓閉上嘴,不再出聲。

彆人聽不見她說話,顧姑娘卻是可以的。

出去一趟,雖然不過一兩個時辰吧,但彆說是顧姑娘,就是躲在溯洄傘下的她,也是疲憊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