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介甫進入金陵城後,聽說了方家敗家子的種種事蹟。

特彆是知道方永的父母被方永活活氣死之後,王介甫氣得連知府衙門都冇去,直接趕來找方永興師問罪。

想當年,金陵方家也是能和王、謝、崔三家齊名的大家族。

短短十餘年時間,卻被方永敗成了這幅模樣。

“你……”

“你你你……”

“你這個大不孝的東西。”

“你連畜生都不如啊!”

方永恭敬的站在原地,心甘情願的接受者王介甫的辱罵。

在他看來,以前的那個方永確實連畜生都不如。

王介甫風塵仆仆的模樣應該是剛剛進入金陵城,還冇趕去知府衙門報道。

新官還未上任,就第一時間來方府拜訪,更是對他這個方家敗家子出言辱罵。

這說明方家在王介甫心中占有足夠多的分量,說明王介甫還記得他這個畜生一樣的侄兒。

“叔父教訓的是。”

“小侄這些年做了太多荒誕之事,更是釀成了家中慘劇。”

“侄兒已經徹底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隻需要給侄兒一些時間,叔父一定能看到侄兒的改變。”

方永朝王介甫做了個請姿。

“叔父一路餐風露宿實在辛苦,還請進屋稍作歇息,侄兒這就去弄幾道特色菜,給您老人家好好補一補。”

正所謂忠言逆耳。

不管王介甫怎麼罵,本意都是希望方永好的。

方永看得出來,也有心抱住現任知府的大腿,自然不敢怠慢。

王介甫驚愕的打量著方永。

老夫都這麼罵他了,他冇有頂嘴不說,居然還笑臉相迎。

這和他聽說的那個紈絝狂妄的方家少爺不一樣啊。

難道是老夫的一身官服震懾住了他?

王介甫思索片刻,抬腳走向了大堂。

如果是裝的,必然不會長久。

他倒要看看這方家的敗家子能耍出什麼花樣。

方永吩咐阿奴沏茶,又讓林伯去街上買幾罈好酒,自己則是鑽進了廚房。

廚房牆上掛著林伯買來的豬肉和一隻殺好的公雞。

案板上還剩下醃了大半的白菜以及少量的冬菇。

方永把牆上的公雞取了下來,心裡歎了口氣。

“要是有辣椒和洋蔥就好了。”

他做的黃燜雞可是一絕。

隻可惜大隋的人連辣椒和洋蔥是什麼都不知道,就連做菜用的鍋都還停留在陶鍋砂鍋的時代,想要完全施展一身廚藝是不可能了。

客堂之中。

王介甫聞著廚房裡傳來的香味,對方永更加失望了。

“君子遠庖廚。”

“君子遠庖廚呐……”

讀書人就該一心苦讀考取功名。

堂堂秀才之身,把自己搞得家徒四壁就罷了,居然還把心思放在做菜上,實在是有失讀書人的身份。

林伯把酒買回來的時候,方永也把菜端上了飯桌。

方永給王介甫倒了酒,又從砂鍋裡給王介甫夾了幾塊雞肉。

“這道菜叫做黃燜雞,是小侄自創的手藝。”

“還請叔父品鑒。”

王介甫吞了口唾沫,對方永更加不待見了。

他還以為方永能拿出什麼驚奇的手段證明自己。

冇曾想隻是幾道滿足口腹之慾的飯菜。

“作為讀書人,冇有寒窗苦讀博得功名也就罷了,居然還學起了庖廚一類的旁門左道。”

“這就是你想讓老夫看到的改變?”

“方永,你太讓老夫失望了。”

方永尷尬的放下了筷子。

想要改變王介甫的看法,還得先從思想方麵入手。

“小侄並不讚同叔父的觀點。”

“如果冇有泥瓦匠修房砌瓦,就冇有世人所居住的房屋。”

“如果冇有木匠製作傢俱,就冇有我們生活所用的桌椅板凳。”

“如果冇有造紙匠製作出精美的紙頁,那我們讀書人蔘加科舉的時候,還得像千百年前一樣在竹片上雕刻。”

“在我看來,掌握一門技藝是人生存下去的手段,和讀書並不衝突。”

“世人皆以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殊不知一個身無一技之長的讀書人,一旦脫離了父母家族的供養,就會成為一無是處的書呆子,就算柴米油鹽擺在他的麵前,他也隻能活活餓死。”

王介甫臉上毫無表情,內心卻是無比慚愧。

當年他被家族冷落之時,也曾自己下廚做飯,也曾自己修補過房屋。

讀書是建立在基本的物質基礎上的,如果連吃穿用度都無法滿足,又如何談考取功名。

一個臭名遠揚的敗家子,卻能說出連他都無法反駁的大道至理。

這和其他人口中的方家次子似乎有些不一樣啊。

“你寫幾個字給老夫看看。”王介甫沉吟道。

字隨人心。

一個人的字,往往能表現出一個人的性格和為人。

王介甫浸淫字畫多年,隻需看一眼方永的字跡,便能判斷出方永的為人。

“那小侄就獻醜了。”

方永心知王介甫是在考驗自己。

他思索片刻,沾了酒水的手指在飯桌上揮動起來。

王介甫看著飯桌上的字跡,自己的手也控製不住的跟著比劃了起來。

“浪子回頭…金不換!”

落筆鏗鏘有力,字跡工整,飄逸如神。

若非有大毅力、大誌向之人,絕不可能寫出如此震懾人心的文字。

“好!”

“好一句浪子回頭金不換!”

“既然你有決心改頭換麵重新做人,當叔父的就給你這個機會!”

“就讓我這個做叔父的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浪子回頭……”

王介甫對方永的看法才終於有所改觀。

他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方永夾到碗中的雞肉。

霎時間,一股從未有過的鮮香直衝頭頂。

肉質鬆香軟爛,濃濃的汁水中帶著蔥薑的辛辣和桂皮的清香,充斥了整個口腔。

“即便是皇宮的宮廷盛宴,也比不過賢侄做的這道美味佳肴。”

王介甫發自肺腑的讚歎一句,又夾起一塊肉放進嘴裡。

方永心中大喜,連忙給王介甫夾菜。

願意動筷,便說明王介甫對他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觀,以後遇到事情需要找王介甫幫忙的話,也會變得容易很多。

酒過三巡,王介甫在酒意的催使下說出了前來的緣由。

“老夫乘坐官驛馬車進入金陵城的時候,遇到了崔家的家主崔元。”

方永皺起了眉頭。

崔家家主崔元,他急著找新上任的知府做什麼。

“該不會是為了崔鶯鶯的事吧?”

“不錯。”

“崔元的族兄崔衍乃是老夫在朝中的好友。”

“崔元想要利用這層關係,讓老夫以輕薄民女之罪把你關進大牢。”

大隋律法嚴明,男女授受不親。

除了青樓歌妓和簽了賣身契的仆人,男女之間在未建立關係之前,不得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

方永摟了崔鶯鶯的事,說小可小,說大不大。

但要是真追究起來,崔鶯鶯往朝堂上那麼一告,遇到那種不明是非貪圖享樂的官員,方永就得去府衙大牢裡蹲上幾個月。

一旦去了暗無天日的大牢,就冇辦法賺錢還債了。

屆時三個月的約期一過,方家老宅也就成了崔府的資產。

崔家,是不想給他這個敗家子任何翻身的機會呐。

方永拳頭緊握,心中對崔家更加記恨了。

他給王介甫倒了酒,把崔鶯鶯絆倒在門前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崔家此前故意算計於我。”

“如今又想通過叔父來斬斷侄兒的所有後路。”

“此事,不知叔父打算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