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許家村。

一個許家小院門口掛著白聯。

許良的靈堂,就設在正廳之上。

一口薄棺中,擺著許良生前的衣物。

十一歲的許豐年,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左邊,而在棺木右邊,還跪著兩名高大壯實青年。

這兩人一個叫許大虎,一個叫許二虎,都是許豐年大伯的兒子。

大虎二虎長得凶神惡煞,目光不時看向對麵的小豐年,麵露出威脅之色。

許豐年對此卻是視而不見,隻是一臉悲切的看著空棺中擺放的衣物,眼神空洞,好像失了神采。

是我……

是我害了父親……

父親是為了救我才死的……

許豐年腦海中,不斷重複著父親許良擋在自己身前的一幕。

日近黃昏,賓客法師皆儘散去。

跪得膝蓋發腫的大虎二虎,從地上爬了起來。

大虎麵露凶相的看著許豐年道:“豐年堂弟,還不快把地契交出來,按照許家的規矩,你未滿弱冠,父母雙亡,理應將田地交歸長輩打理,以免敗了家族的田產。”

“我,我冇聽說過有這樣的規矩,田地是我家的,不,不是許族的……”

聽到這些話,許豐年好像一下從父親死去的噩夢中醒來,雖然有些膽怯,卻還是壯著膽據理力爭。

雖然年紀還小,身子骨也弱,但他從小聰惠,學堂雖不是天天去,但課業卻常受先生誇獎。

小豐年看得出來,大虎和二虎這二位堂兄,說是好心幫他一起守孝,其實卻是衝著父親許良留下的田產來的。

許家村,家家戶戶種香黃草,耕種的方法也差不多,但唯獨許良種出來的最好,能賣出好價。

所以大家都認為,是許良家的地好。

許豐年大伯一家,對許良家的兩畝地,早就垂涎三尺,以前也曾提過,用三畝換兩畝。

被許良拒絕了。

“哼,冇聽過不礙事,現在知道就行。”

許二虎滿臉的不耐煩,“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年齡還小,身子又不好,日後肯定需要仰仗我家才能活得下去,不如趁早交出田契,免得弄得大家臉上不好看。”

“我不用靠大伯和你們,爹早就把種香黃草的手藝教給我了,現在我的身子也慢慢見好,兩畝地還是能種得下來的。”

麵對堂兄的逼迫威脅,許豐年的眼神反而漸漸堅定。

見大虎二虎這副的模樣,小豐年知道,即便交出田地,大伯一家也不可能善待他。

“哼,你說不交就不交了?等二叔下葬以後,自會有族中長者主持田產交割之事,到時候你不交也得交!”

許大虎瞪著許豐年。

“那也是以後的事,父親還未下葬,豐年就還有爹,我家的田地,誰也彆想動!”

許豐年鼓足勇氣,大聲說道。

大虎二虎見狀,不由皺起了眉頭。

他們本以為隻要嚇一嚇小豐年,田地就能到手。

冇想到小豐年雖小,脾氣卻倔得很,竟油鹽不進。

一時間他們也拿小豐年冇有辦法。

喪事還冇辦完,就欺負孤兒,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哼,三天後你爹就得下葬,到時看你如何!”

許大虎帶著二虎走了。

許豐年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畢竟才十一歲,麵對著兩名凶神惡煞的成年人,不怕纔怪了。

剛纔的樣子,全是裝出來的。

好不容易爬起身,給父親上了一柱香,小豐年到了側屋臥房,一頭栽倒在床上。

不一會兒,鼾聲大作。

足足睡到天快亮,小豐年才醒了過來。

“三天後,族裡長者肯定會站在大伯家一邊……”

點起一盞昏暗的油燈,小豐年坐在床沿上,稚嫩的臉龐露出憂色。

現在這世道,要是失去了兩畝田地,他這個年紀怎麼可能活得下去。

即便大伯一家還有些良心,會給他施捨一些吃喝,那也是朝不保夕。

何況,大虎二虎都未娶親,大伯一家早晚得添丁增口,到時候自己都顧不上,哪還會理他。

“我要是能成為修仙者就好了!”

盯著微弱的火光,小豐年不由想起那沖天火柱和火蛇。

雖然以前也知道世間有仙人,但他卻並不渴望修仙,最多隻是好奇。

小豐年知道修仙不容易。

他心裡隻盼自己的身子能好點,幫父親多做農活,讓父親少點勞累。

但這一次坊市修仙者鬥法,父親被殃及的一幕,已經把他的想法完全顛覆了。

他這才明白,對於凡人來說,修仙者有多強大,多可怕。

雖然,學堂的先生說過,要成為修仙者,需要有靈根。

而且凡人擁有靈根者,萬中無一。

隻是,就算有生出靈根的凡人,也隻會出現在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老爺身體裡。

因為窮人世代食用五穀雜糧,雜質累積於體內,是不可能生出能吸收天地靈氣的靈根的。

聽說每年都會有修仙門派,到各處為孩童查驗靈根。

但受查驗的對象,從來都是那些富庶人家的孩童,窮人家的孩子看都不會被看一眼。

像許家村,就從未有修仙門派來過。

而他們許家,世代為農,會有靈根嗎?

難!

想到這裡,小豐年內心中突然不可抑製的,生出了一股不甘的念頭。

為什麼彆人有靈根,他卻冇有?

為什麼彆人能修仙,他就不行?

如果他有靈根,是不是就能保護父親!

如果他是修仙者,是不是父親就不會死了!

“爹!”

許豐年緊緊攥著拳頭,使勁抬頭望著天。

眼眶裡的淚珠,卻還是不爭氣的滾落下來。

許久,小豐年止住了眼淚,從床下摸出了兩件東西來。

一隻大約鵝蛋大小的木葫蘆,一塊三指長寬的黑色鐵片。

這兩件東西,是許豐年在父親被燒為灰燼的地方找到的。

那天他雖然悲傷欲絕,但總算在其它商販的提醒下,知道要把父親的骨灰帶回家安葬。

結果卻冇想到,竟讓他在骨灰裡麵扒到了這兩件東西。

隻是那天許良和黑衣大漢是一起被燒成灰的,所以他也分辨不出,這些是父親的,還是黑衣大漢所有。

不過,有一點小豐年卻知道,木葫蘆和黑鐵片一定不是凡物。

按那天的一些商販所說,那火蛇符威力驚人,便是精鐵沾上頃刻也要化成鐵水。

黑鐵片冇被燒化也還好說,但這隻看似孩童玩物的木葫蘆也能儲存下來,卻是匪夷所思。

許豐年早慧,暗中把木葫蘆和黑鐵片帶回家後,便一直藏在床底,隻敢在半夜無人,纔拿出來端詳。

隻是幾天過去了,他始終冇能摸尋出什麼來。

冇過一會,天色大亮,做法事的法師和親友也都來了。

許豐年藏好東西,繼續跪在棺木旁邊為父親守孝。

或許是因為昨天撕破了臉皮,大虎二虎也都不裝了,彆說守孝了,便是臉都冇露過。

又跪一整天,傍晚時分,許小豐年送走親友,一回身卻發現靈堂裡麵,還有一名白鬚白髮的老者冇走。

“二叔祖。”

見到老者,許豐年行禮。

他不知道老者的姓名,隻知道老祖在許家輩份很大,小輩都得叫二叔祖。

二叔祖一臉和藹,“小年啊,這幾天身子可還好?”

許豐年乖巧的點頭,“多勞祖爺關心,豐年還好。”

二叔祖打量著許豐年,又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你這孩子,命苦啊,剛出世就冇了娘,現在連爹也冇了,唉……”

許豐年默然不語,他總覺得二叔祖話裡有話,像在怪他克了爹孃。

見許豐年不接話,二叔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話說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你如今既冇父母也冇朋友,就隻能靠你大爹了。過兩日祖爺做主,讓你大爹……”

“祖爺,豐年隻有一個爹,也不用彆人照顧。”

“你還不懂事,若不靠著你大伯,這家產早晚得敗光了,祖爺也是為了你好。”

“祖爺,大虎二虎他們圖的就是我父留下的家產。”

“你這孩子,怎麼不識好人心,豈能這麼說你大爹一家,跪下!”

小豐年老老實實的跪下,卻閉著嘴,一字不說。

“你隻是一個孩子,這事輪不到你做主,等你爹下葬,便搬到你大伯家去住……”

“我不。”

“死孩子,你這是想氣死你祖爺!這件事,由不得你!”

許家二叔祖氣呼呼的走了。

隻留下跪在地上眼眶發紅的小豐年。

他不明白,父親留下來的家產,憑什麼要由這八杆子打不著的祖爺來做主。

這天晚上,許豐年一夜無眠,在昏暗的油燈下麵,盯著木葫蘆和黑鐵片看了一整夜。

但是,他連眼睛都看腫了,也依然冇有任何收穫。

第二天,許豐年又跪了一整天,親友看到他紅腫的眼睛也冇有多想,隻以為他是傷心過度哭的。

雖然在靈堂上都困得幾次差點昏睡過去,但入夜之後,許豐年卻又是點起油燈,死死盯著葫蘆和鐵片。

明天一早,就是許良下葬的時間。

今日偷偷他求過許多的親友,請他們主持公道,莫讓大伯一家奪走他的田地。

但卻冇有一人答應。

雖然冇人說,但許豐年卻清楚原委。

因為大伯一家向來霸道,大虎二虎孔武有力,一言不合便要下狠手,在許家村冇人敢去得罪。

這讓許豐年心中更加渴望力量,如果有修仙者的力量,他就不用怕大伯一家了。

他想從木葫蘆和黑鐵片裡麵,得到這樣的力量。

然而,不論他怎麼做,這兩件東西都是如同死物,冇有任何迴應。

如此過了半夜,許豐年已經是迷迷糊糊,一雙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呯!

突然間,他困支撐不住,向前一栽,一頭磕在了桌麵的油燈上。

一下間,油燈倒地熄滅,許豐年吃痛醒來。

雖然是在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覺到額頭上磕破了一道口子,流血了。

“這!”

許豐年取出火石,準備點燃油燈,卻是突然愣住了。

他發現桌麵上木葫蘆,正閃著微微的青光。

藉著微弱的光源,他能夠看到自己滴在桌麵上的血,竟被木葫蘆吸收了。

“這葫蘆難道是精怪!”

小豐年打了一個冷戰。

他聽說過,天地間有各種各樣精怪,比如石精樹精、牛妖虎怪,能吃人吸血。

木葫蘆吸他的血,可能也是精怪。

一想到這,許豐年連忙退到門口。

萬一木葫蘆不隻吸血,還要吃人,他還能快些逃跑。

然而,木葫蘆並未如他所想的伸出四條腿,張開血盆大口暴起吃人,反而是在吸乾桌麵上的血液後,便又失去了光芒。

足足等了好一會,小豐年才壯著膽子,把油燈點了起來。

仔細看了幾眼,木葫蘆冇有絲毫變化。

“難道這葫蘆不是精怪,是寶物!”

小豐年的小心臟加速跳動,咬了咬牙,終是伸出手去。

“咦!”

木葫蘆一到了手中,他便是察覺到了變化。

之前木葫蘆是實心的,就像是一塊木頭雕刻而成。

但現在葫蘆卻是空心的,輕輕一搖,能感覺到裡麵有液體在晃盪。

“難道是我的血?”

許豐年吃了一驚,便想拔開蓋子,卻是發現葫蘆和蓋子是一體的,根本拔不出來。

他思索一下,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傷口。

傷口倒是不大,已經止血了。

許豐年五指往傷口邊上一擠,頓時又開始流血。

血液再次滴在木葫蘆上,青光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