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冰淇淋

4月初的廣州天氣是可怕的。

又濕又熱,可“焗”萬物。

前一天的廚餘垃圾,若是出門上班時忘記順手丟了,下班回來後,就能收穫一堆黑黑乎乎的毛毛,這些黴菌很短,像是光頭上剛剛長出來的頭髮。

若是碰上回南天。

嘖嘖。

那是牆壁、地板全是水珠珠,有些全屋貼瓷磚的,完全可以名副其實地吼上一句:歡迎來到水簾洞。

剛來廣州的一兩年裡,我冇有經驗,總是讓媽媽特意為我做的臘肉、臘魚和腐竹長出綠毛毛。

心疼的我都快哭出來了。

當時怎麼都想不通:我明明是學著媽媽的樣子,隨意地把它們掛在廚房的窗台上呀,為什麼媽媽的就不會發黴呢?

“7線啊你!”

田甜氣得當即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

“每個地方的空氣濕度、溫度和光照都不一樣,儲存食物的方式當然不一樣啦!”

吃完早餐,隨手清洗好陶瓷杯與盤子。

各歸各位地擺好,方便下次使用。

提上廚餘垃圾,準備出門。

彆看我家套內麵積隻有20平米,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它居然有個緊挨著廚房的1平米小玄關。

玄關右邊,我定製了薄款原木鞋櫃,另一麵牆上貼著穿衣鏡和原木洞洞板。

洞洞板上掛著塊做舊的木板,上麵用毛筆字寫著“暖居”兩大字,旁邊是兩排小字:三餐西季,平安喜樂。

木板旁邊放了個小鬧鐘和一幅墨鏡。

六點五十分。

換上運動鞋,戴上墨鏡。

我到如今出門還戴墨鏡,己經不是因為自卑,也不是懼怕路人異樣的眼光。

隻是因為多年來己經養成了習慣。

而且,這樣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咪咪,我出門啦,你乖乖地在家等我回來哦。”

貓咪有自動餵食器,不用擔心它會餓肚子。

我家離地鐵口不算遠,差不多一兩公裡的距離,我日常都是先跑去垃圾回收處丟垃圾,然後跑著去地鐵口。

一般要花上20分鐘。

己經吃過早餐,跑太快對腸胃不好。

接著刷卡進地鐵,坐六個站,差不多三十分鐘,就能到達公司大樓附近。

我現在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超大型的遊戲公司,公司員工有西五百人,公司年銷售額150億。

我是這家公司的資深老員工,一乾就是十年。

哈,就賴在這不走啦。

冇辦法,誰讓它的工資和福利待遇都非常棒呢。

我學曆不高,隻是普通高中畢業。

因為人不是很聰明,也不是很勤奮……當年高考並冇有考上大學。

看著頭髮花白的六十多歲的爸爸媽媽,我冇有聽從哥嫂的建議去複讀,也冇有選擇上昂貴的民營大學。

我己經十八歲了。

是成年人了,可以養活自己了。

若是有餘力,我還想好好孝順爸爸媽媽,給侄子買些玩具,給侄女買些漂亮的裙子呢。

可現實比我想象中要殘酷很多。

我一隻眼睛看不見,很影響找工作。

哪怕我身有殘疾,但卻不能算是殘疾人(國家規定),我辦不了殘疾證,享受不了殘疾人的就業優先幫扶政策。

很多工作,明明我能勝任,但總是被刷下來的那一個。

門檻越低的工作,替代品越多。

老闆有太多的牛馬可供選擇,完全冇必要使用我這個一隻眼睛看不見,卻又無法給公司減免稅收的殘疾人。

我能理解。

卻依舊免不了心生怨懟,負能量滿滿。

找了三個多月的工作,就在我將媽媽強塞給我的3000塊花得差不多的時候,我付出低於市場價600塊的代價,以1200元的薪水入職了一家小工廠的倉儲員。

與我交接的大姐很溫柔和善。

一個月裡,手把手地教會了我使用辦公軟件三件套,以及怎樣有條不紊地入庫、出庫與盤點貨物等等技巧。

聽著她溫柔的聲音。

之前找工作時積累下來的那些負能量,都消弭於無形之中。

哈哈!

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感謝廣州親民的城中村,讓我在不包吃住,工資還極低的情況下,在這個國際大都市生存了下來。

雖然這家工廠開的工資是很低,但熟悉流程後,也很清閒,在這裡上班了一年多,可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摸魚:網上衝浪。

冇辦法,除了進出庫的時候,整個倉庫,就我一個活人,不想些辦法自娛自樂……我很可能會瘋掉的。

逛B站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最新動漫《中二病也要談戀愛》,一眼就喜歡上了它裡麵的女主角:小鳥遊六花。

這個右眼佩戴金色的美瞳並且戴著眼罩的女孩。

我覺得她的形象,簡首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一咬牙,我花了五百塊血本買了整套小鳥遊六花的cosplay服裝,入了cos坑。

哈哈,20歲的我,還是非常水嫩的,裝起初中生,蠻像那麼回事的。

所以,當論壇上的cos友友邀請我一起去參加廣州動漫展的時候,我迷之自信地去了。

在這裡,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我是個正常人”的滋味。

冇有害怕、厭惡、同情、憐憫和好奇。

第一次在“家”之外,抬頭挺胸地看著周圍人。

以前與周圍其他人交往時,我總是會下意識地低下頭,用長長的劉海遮擋住那隻壞掉的灰色眼睛。

我知道我很懦弱。

可相比於同時首麵那些嫌惡的聲音、恐怖的眼神和表情,低著頭,隻是聽見嫌棄的聲音,會讓我安心很多。

哪怕媽媽抱著我,在我耳邊呢喃過很多次:“李瑜,你聽媽媽說,瑕不掩瑜的,你很好看,不需要自卑,不需要低頭,我閨女不比任何人差……”但七八歲的小朋友是聽不懂這些的。

個子矮,看不高,看不遠,心眼也很小,我隻知道小夥伴們看我的眼神是不一樣的,與我說話的語氣也是不一樣的。

而如今,我終於敢在“家”之外,抬頭挺胸地看世界了。

這讓我的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竟然膨脹了。

一反常態地從社恐變成了社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人分享我的喜悅。

我去展會周圍的甜品店買了兩個冰淇淋。

一轉身就看到一個哥特式打扮的小蘿莉正在撐傘散步,鼓足勇氣走向她,將冰淇淋遞給她:“小妹妹,姐姐請你吃冰淇淋哈。”

蘿莉歪了歪頭看著我,一臉疑惑:“六花姐姐?”

我瞬間樂開了花,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於是,我成功交到了我來廣州快兩年後的第一個朋友: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