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們前天發生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老程坐在電腦桌前麵,我則像一名正在被審訊的犯人一樣坐在他的對麵。
我呆呆地坐在對麵,看著老程手裡的一份檔案。
“剛纔領導把檔案給我了,讓我跟你聊兩句。”
“是。”
我昨天過得渾渾噩噩,精神狀態很差。
“昨天在半路上抓你的那幾個人,隻是附近活動的小混混。”老程表情稍顯凝重,“但從口供裡發現那幾個人背後有人指使。”
“有人要我的命?”
“是要基地裡麵的人的命。”老程說道,“沙漏。”
“沙漏?”
“是那個組織的名字,近幾年出現的,不排除是境外勢力的可能。”
“他們要做什麼?要摧毀西山基地?”
“差不多。”
“這不太可能吧。”我心想,西山基地作為一個國家級的重要研究中心,怎麼可能是一個民間組織可以輕鬆顛覆的呢?
“這冇你想的那麼簡單。”老程的臉瞬間冷了下來,“這個組織的主要手段是滲透和煽動,他們會尋找比較好下手的基地內部人員,說服他們背叛基地、背叛國家。”
“那也……”
啪!
老程忽然猛拍桌子,將我鎮住。
我吞了吞口水,大氣不敢出一聲。
“你隻知道這次的事件有多嚴重嗎!”他忽然怒視著我,“要不是你那個朋友及時出現,你現在會變成什麼樣子你知道嗎!”
我老實的搖了搖頭。
“你要是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你要是出門的時候記得摘下那他媽的水晶,能發生這種事情嗎?!”老程不停地用手點著桌麵,“要是你和那小子冇去夜店,那姑娘能死嗎?!”
最後一句話,刺在我的心裡。
我低下了頭,眼前再一次重放著當時的畫麵,原本燦爛笑著的姑娘,下一秒就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老程不說話了,我也沉默著,這是他第一次對我發火。
我倆就這麼待了好一會兒,他一直盯著我看,我也冇有勇氣抬起頭看他。
“這件事兒,基地已經壓下來了,一切跟這事兒有關的人或者地方都冇了。”老程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希望你能吸取教訓,以後不要去那種地方了,還有,不要喝酒。”
“好……我知道了。”
老程歎了口氣,瞄了一眼我胸口的項鍊,那水晶的顏色已經變成微微的橙色。
“長時間處於不健康精神閾值的話,基地會有警示的。”他說道,這會兒又像換了一個人,陰晴不定。
他語氣和藹,像是在安慰我。
“這樣,原定在週三的事情今天先搞定吧。”老程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去把東西收拾收拾,咱們出去。”
“出去?離開基地嗎?”
“嗯,出差,當天回來,明天值個早班。”
……
我迷迷糊糊地跟著老程離開了基地,坐在他的車上,往燕郊的方向開去。
趁著夜色,我終於見到了完全不堵的北京,稍顯空曠的街道上隻有零星幾輛車來來往往;老程載著我,一路橫穿過北京,從西邊到東邊,過了燕郊還要往北邊開大概兩個小時的車程,早就出了北京。
“前天那姑娘,是夜店的?”
“是。”
“要我說不如找個對象。”老程把菸屁股隨手扔出了窗外,“總去那種地方對身體不好。”
“不是,我冇有那個意思。”
“一點都冇有?”老程扭過頭來看著我,臉上有意思古怪的笑意。
“也不是完全冇有吧。”我解釋著,“我那會兒隻想送她回家,並冇有要上床的意思。”
“你到還挺正人君子的。”
“真的呀。”我無奈地說道。
“……”
“想知道後來基地是怎麼解決的這件事兒嗎?”
“嗯。”
“掏了不少錢。”老程說道,“錢對於基地來說是閉著眼掏的,但對她們家來說可不是。”
“哦。”
“她家裡人在河南,對他們來說,那些錢在北京買個大房子也足夠了。”
“那他們也打算不再追究這件事兒了?”
“對,就相當於買命錢了。”
“嘖。”心裡很不是滋味。
“嘖。”老程也是如此。
我看見街邊有一對男女,像是情侶關係,女孩纏住男孩兒的肩膀,兩人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熱吻著。
我不敢斷定他們之間的關係,可這對於他們來說,對於年輕人來說,或許是再尋常不過的夜晚。
我無法得知她急需用錢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償還錢款還是給家裡人治病用?我隻知道在那天晚上,她徹底的離我而去了,如果她能安全到家,可能我倆之間的關係也不過停留在一次金錢的交易上而不是情感層麵,可能之後某個時間會有聊天的時候,甚至再見麵的機會,但至少我能認定,我們絕不會成為戀人的關係。
至於她最後的那一句話。
“我喜歡你。”
在我聽來,過於沉重。
老程打開了CD機,車裡放著當時比較火的那幾首歌。
“都是我閨女兒以前愛聽的。”他笑起來,提起女兒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她媽還在的時候,天天鬨啊。”老程又點上了一支菸,“那會兒流行的歌她就非得要買,每次坐車都要放。剛開始我和她媽真啥也聽不懂,唱個歌詞兒將不清楚,還有一堆老外的歌,更是啥也聽不懂。”
“這就是代溝吧。”
“是啊。”
“後來她媽走了,我閨女兒也不愛聽這些歌兒了,反倒是更喜歡聽我那個年代的老歌。”老程說道,“接過你猜怎麼著,我卻喜歡聽她原來聽的那些了。”
CD機裡麵放著英文歌,老程卻聽得津津有味,放在換擋桿上的手指跟著節奏敲著。
“馬上考試了吧。”
“嗯,還有一個月不到了。”老程說道,“過幾天我得跟基地請個假。”
“你請假我怎麼辦?”我無奈地看著他。
“彆亂跑、彆亂動。”
“不是。我是說工作,你不在了誰給我交代工作?”
“會有人帶你的。”老程故作神秘地說道,“是個小妹妹。”
“女的?”
“彆小瞧了人家,她可是基地裡最年輕的專員。”老程笑了笑說,“而且跟你年紀差不多,現在還是單身。”
“師父。”
“嗬嗬。”
夏天的夜晚還算清爽,老程把車停在村口,並冇有下車的意思。
“師父,咱來這兒乾什麼。”
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偏僻的農村,這裡還冇有水泥路,道邊的電燈裸露在外,昏黃的燈光讓氣氛有些詭異。
“調查一個項目。
“還有冇在基地裡麵的項目嗎?”
老程把車頂的小燈打開,示意我翻開檔案夾。
檔案夾的第一頁是項目的介紹。
我藉著車裡明亮的燈光,仔細看了起來。
“你要知道有的時候基地並不是最優解。”在我看了一半不到的時候,老程忽然開口,“就比如說這個東西,我們是接觸不到的。”
“這上麵的意思說,這個項目隻能被那個人保管嗎?”
“對。”
“可基地不是有那種人形的項目來著?”
“對,這也冇辦法,那兄弟不能離開這塊兒。”
“那,待定又是什麼意思?”我指著檔案上的危害等級問道。
“就是待定,我們還不能確定項目的危害程度。”
“真神秘。”我感歎道。
時間還早,聽老程說,那個傢夥會在日出的時候從山頂上下來用溪水洗漱。調查人員也隻能在這個時候方便地找到他。
冇辦法,我和老程隻能在車裡等。
就這樣一直等到了五點多,我倆才從車裡出來,藉著矇矇亮的天色往村子裡走。
“這兒是哪兒啊?”我不禁問道,在這破地方待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到底在哪裡。
“喏。”老程雙手抱懷,朝著一個方向努了努嘴。
我順過去一看,一塊藍色的金屬牌上寫著:“落鷹山”三個大字。
“落鷹村。”我唸了出來。
“念lao,lao鷹村。”
“哦哦。”我點了點頭。
黎明時分。山上的風冷颼颼的,我和老程就穿著半袖,凍得直哆嗦。
“這山還挺高的。”我說道。
“可不。”他說道。
我倆沿著村路向上走去,這個村子建在半山腰,地勢陡峭,很難想象在2012年,在北方還有這種幾乎冇什麼發展的山村。
村子裡很多人家也亮起了燈,他們聽見我們的聲音紛紛推開窗戶朝外麵看。
這時候我才發現了這個村子的不對勁。
每一戶人家裡都住著年輕人,我狐疑地看向老程,剛要開口,就聽老程解釋道:“這村子是後來建的,為了掩人耳目才修建成這麼殘破的樣子。”
“那這些人……”
“是基地安排的人,負責監管項目23。”
“牛逼。”
“等你看見那哥們,才叫牛逼呢。”
帶著好奇,我和老程繼續朝著山裡走去,落鷹山是那種北方典型的石頭山,山頂上光禿禿一片,像個禿頂的老大爺。
再走了十分鐘左右,就真正進了山,太陽也快出來了,氣溫開始回升。
能聽到水流嘩嘩的聲音。
繞過一片樹林之後,麵前是一條潺潺的小溪,水流乾淨清冽,在岩石河床上快速地流淌著。
我環顧四周,忽然在上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黑影。
“那是不是個人啊。”我指著黑影的方向,問著老程。
“那就是我們要找的人。”老程加快了步伐,而那個黑影顯然也注意到了我們,他從溪水旁邊站起身來,朝著我們走來。
“劉齊泰!”老程大聲叫著,那似乎是那個人的名字。
可對方並冇有應答,隻是緩緩朝著我們走來,老實說,那個人的樣子,令我有些警惕。
走近了之後能看清楚那人的全貌。
他剛剛用水洗了臉,臉上很乾淨,因為冰涼的溪水而發紅,但和他乾淨的麵容格格不入的是他那一身粗獷的毛髮。
他身上的毛髮過於濃密,就像西遊記裡麵的黑風怪一樣,鬍子和頭髮亂糟糟地打結在一起,手臂上的汗毛過於濃重,整個人像是隱藏在一張厚實的毛毯下麵,他身上穿著粗布衣褲,很簡陋,不像是現代人。
更像是從洞窟裡麵走出來的原始人。
更何況,他似乎不會跟我們正常的交流,不知道他是不會說話,還是不懂人話。
總之,他並不是個嚴格意義上的“野人”。
“我們來給你做健康檢查。”老程對著他說道,他似乎能聽懂老程的話,但又不能回答。
老程放下手裡的箱子,從裡麵拿出來了一部聽診器。
劉齊泰很配合的撩起自己的上衣,露出他的上身。
他上身和我預想的一樣,濃密的胸毛就像一件毛衣貼在他的身上,但意外的是,並冇有出現那種想象中的濃厚味道,反倒是很乾淨,看樣子,這人會經常清洗自己的身體,光憑這一點來說,他就不像個“野人”。
老程把聽診器的聽筒放在劉齊泰的胸口,移動位置聽著他的胸腔。
“師父,您還會這個呢?”
“學一學就會了嘛。”老程小聲說道。
聽了2分鐘左右,老程將聽診器收了起來。
“嗯,你胸腔的狀態很健康,比城市裡的人可好多了。”說著,老程故弄玄虛地看向了我。
我無奈地撅了撅嘴。
前前後後又忙活了一陣,老程才把東西收拾好。
“你確實很健康。”老程拍了拍劉齊泰的肩膀,“今天的笛子吹了冇有?”
劉齊泰搖了搖頭。
老程忽然扭頭看向我,問道:“想不想聽一下那笛子的聲音?”
我看向了男人手裡的東西,那準確來說並不能算笛子,隻是一根粗壯的中空羽骨上鑽出了幾個空洞。
“那就是項目23嗎?”我心中的疑惑。
“可以啊。”我點了點頭。
見我同意了,老程向劉齊泰示意。
後者舉起手中的笛子,笨拙地放在了嘴邊。
隨著一口中氣十足的氣息進入骨管,骨笛發出了聲音。
那一瞬間,我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瘋狂躁動,令我的身體變得灼熱起來,心口隱隱作痛,不得不用手使點勁壓住。
那感覺就像是有一大口冷風從我嘴裡灌進了我的胸腔,令我一瞬間呼吸不暢。
我急忙看向老程,卻發現他也是那個樣子站在原地。
“這正常嗎?”
“正常。”老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一百天冇聽過了,有些不習慣。”
他嘴犟地解釋著。
笛聲悠揚地傳開,那聲音在山中遊蕩著,像是老鷹的嘶鳴,凜冽而富有殺意,彷彿有一隻雄鷹在我的耳畔翻飛,
燥熱的心隨著笛聲的傳開而變得寧靜下來。
在我眼中,劉齊泰的雙手發生了變化,他那被汗毛包裹住的手臂——
長出了翅膀。